李旭看着鱼辅国与程奇力二人,清凉殿里的苏合香气也冲不淡他鼻子里莫名而起的血腥味。
他将名册的名字筛过一遍,其中有些人的确是文氏一党的核心,而有些人却是与文氏一党没有什么瓜葛,而是得罪过鱼辅国与程奇力或者他们的爪牙的。
名册只是简简单单由墨水写就的一个名字,可等到神策军动起手来,那就是一家人无论贵贱的统统倒霉,男丁们或者斩首或者充军,女眷们送到教坊司去作奴,更不用说依照神策军的脾性,这些人家的邻居亲朋也要跟着受池鱼之灾。
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旭看着鱼辅国波澜不惊的脸,亲赴太原开设幕府,总领各路藩镇防备回鹘,河东一向匮乏,军饷开支完全维系于朝廷的支持。神策军的忠诚完全靠财帛赏赐维持,现在鱼辅国稳坐朝中,可以用朝廷的府库喂饱他们。一旦到了太原府,朝中一旦有所变动,没了神策军支持的鱼辅国又能如何?
更何况,鱼辅国出外之后,执掌中枢军权的就是程奇力,鱼辅国就这么放心程奇力?难道因为都是残疾人就会兄弟情深生死相同?
“陛下以为文太后是怎样的人?”鱼辅国看李旭久久不语于是问道。
“太后貌似干练然而实际姑息优柔,用人只凭喜好,大政信马由缰,人事则斤斤计较。”
鱼辅国点点头:“不错,老奴一旦北去,陛下以为太后会如何?”
她会怎样?她不断了你的粮饷我跟你姓鱼。
“太后必定会断了北面大军的粮饷,神策军一直都被朝廷优容,军饷供给不足,大军必乱。大将军所率的都是北衙精锐,此军一乱,且不说那些桀骜的藩镇会不会生出不臣之心,若是回鹘趁机南下,陛下又有什么方略应对自己的外甥呢?”程奇力接过话头。
“也没什么,朕披甲持槊,驰马开弓,殉了社稷,也算是不愧太祖太宗。”李旭握紧拳头,朱由检和完颜承麟能干的事,自己也能做,至于去学赵佶与赵恒、赵构这对父子,石敬瑭、李煜、孟昶这些同行,他是万万不肯的。
“圣刚烈,然而只怕到时候恐怕就要由蜀王继承大宝,然后太后大开府库,子女玉帛由回鹘去取了。待得回鹘北归,老奴也就不在了,到时候文氏更是肆无忌惮。”
李旭看着鱼辅国波澜不惊的脸,似乎他没有在说一场祸及苍生的大难,而是在说晚要吃什么一样自然。
“我也不瞒大将军,文家能有此去天半尺的势力,实则是背靠我李家而来。我李氏如大树,已有枯死之势头,攀附我家的这株藤蔓若是有点头脑,断然不会行此贸然之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鱼辅国与程奇力对视一眼,脸表情十分微妙。程奇力脸面涨得通红,冲着鱼辅国点了点头,而鱼辅国缓缓摇头。
“陛下可知神皇帝是怎么走的?”
李旭的便宜老子做了六年皇帝便壮年而逝,一直都是他胸中难以消除的块垒,神皇帝的死有种种谣言,但都滑稽难考,现在看来是空穴来风,暗含辛秘。
“当年神皇帝刚刚登基,便立志要振兴天下。神皇帝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清除文氏余孽,权揽于,所以陛下安插老奴,并命大将军总领北衙禁军。”程奇力提起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神皇帝不由眼眶泛红。“文氏无嗣,其他诸妃皆有所出,陛下以为废后之后便诛灭文敏行等文家首脑,留下文元恒等可利用之人做个牌坊便可。”
“为了麻痹文氏,神皇帝对她百依百顺,摆出椒房独宠的样子。然而谁能料到,这女人是个疯子。”程奇力长叹一声。“也不知是文氏看穿了陛下的图谋,还是她心思如蝮虺一般毒辣。她竟是算准了陛下不会留她,竟然勾引了皇长子晋王,作出秽乱宫廷的丑事。而陛下与我等竟是完全无察。”
程奇力脸热泪滚下:“陛下所练的功夫,唤作先天罡气乃是出自武当绝学长生气,这门功夫练成之后可以御气伤人,更兼护体真气刀枪不入,有延寿续命之能。然而谁能想到这门功夫有一个极大地罩门,便是每隔二十七日便有一个时辰血脉逆行,真气涣散,此时不能运功需要静养。神皇帝城府极深,长生气又失传已久,此一节并无一人知道。”
“文氏那贼妇不知从何处得知神皇帝的秘密,竟然在陛下血脉逆行之时冲撞陛下,登时陛下真气逆行,经络尽碎,居然暴死。”程奇力压抑不住痛哭:“老奴当时与大将军正领大军在外防秋,待回宫之后,贼妇已经擅立晋王为帝。”
“幸有大将军当机立断,将和贼妇同谋的晋王拿下,更立陛下为帝。”
说道这一节,李旭也只有说一句:“大将军与程中尉实在是有拨乱反正再造大虞之功。”
然而实际,李旭觉得程奇力的话经不起推敲,神皇帝的确是暴死不假。然而如果按照程奇力所说,他是因为修炼长生气形成的缺陷为人所乘才会暴死。可武当长生气失传已久,文氏又如何得知武当长生气的缺陷?更能准确侦知神皇帝血脉逆行的那个时辰。
更何况以神皇帝的城府,断然不会由人看穿他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