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从这院儿穿出去就到地方了,婢子去开门。”寻真此时说道,赶前几步,抬手便欲推门。
不想,她的手才一伸出,那朱漆门竟“咿呀”一声开了,一个穿掐牙比甲的丫鬟正自内往外走,陡见门外有人,她吓得“哎哟”一声,身子连晃几晃,除些摔倒,忙扶着门框站稳。
“出了何事?”门内传来一道极轻柔的女子声线。
那小丫鬟惊魂未定,拍着心口回头禀报:“太太,是婢子不小心,差点儿撞着人。”
她一面说话,一面向寻真歉意地笑了笑,侧过身,让出院门的位置。
寻真见状,也回了她一笑,自阶前退至陈滢身侧,躬立不语。
那小丫鬟开口便唤“太太”,不必说,来人必是哪家女眷,以陈滢的性子,自然不会与人争路,是故寻真也自觉退了回来。
果然,凉风过处、环珮叮当,数息后,一个著罗衫、系锦裙、金钗当鬓的贵妇,款款行了出来。
一见此人,寻真与知实同时色变,齐齐上前几步,将陈滢护在了身后。
“我当是谁,原来是陈大姑娘啊。”那贵妇举眸顾视,淡笑地看向陈滢,秀丽的脸上,不见一丝讶色:“多日不见,陈大姑娘得觅良缘、身价百倍,倒是我失礼得很,竟到现在才得恭贺一声。”
陈滢唇角微拧,露出了惯常的笑容,轻轻一拉双婢,反将她们扯去身后,神情与语声皆极平静:“陈三太太回来了。”
永成侯府四太太柳氏,因着二房分宗之故,如今,已然升格成了三太太。
来者正是她。
她因牵涉谋逆案,原本被许老夫人罚去家庙抄经,只如今却不知为何,重又回到了侯府。
柳氏莞尔一笑,动作优雅地拂了拂衣袖:“陈大姑娘既然走了,则我便回来了。这一去一回,却也有趣儿。陈大姑娘,你说是不是哪?”
她弯眸望向陈滢,意态悠然,绝无耀武扬威之意,好似那段枯守家庙、日夜抄经的日子,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而她与陈滢,亦从无龃龉。
陈滢未置可否,只安静地立于阶上。
柳氏等了半天,却不曾等来对方只言片语,唯两道淡极近无的眼风,远兜远转,自她身上掠了掠,复又转去别处。
与其说那是一种轻屑,毋宁说,便连轻屑这样的情绪,亦吝于加著其间。
柳氏从容雅淡的面容间,有了一丝裂隙。
那一刹儿,无人知晓她藏在袖中的手,是如何痉挛颤抖,那尖利的指甲几乎刺破皮肉,方才抑下心头陡生的恶念。
她下意识地拢袖,掩住小腹。
这细微的举动,旁人并无所觉,陈滢却立时察知。
没来由地,她觉得寒凉。
她目注柳氏,平静地开了口:“三太太有孕在身,又与我在此偶遇,这已经极巧,而更巧的是,此处僻静,除了你我二人并我们各自的丫鬟外,并没有第三方人证。如此天赐良机,三太太一时新仇旧恨俱起,遂想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拿腹中儿的性命,换取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干净的声线随风四散,所有人尽皆怔住。
而随后,柳氏身边两个丫鬟,已是满脸震惊。
柳氏有孕之事,如今还是秘密,连管着中馈的许氏都不知道。
因她二人是柳氏心腹,这才约略有数,却也只是猜测而已,可此刻,这陈大姑娘居然一语道破。
她是从何处听闻的?
“陈大姑娘,你这话是何意?”柳氏定定地看着陈滢,再也顾不得风度仪态,目中怨毒几乎毫无掩饰。
然在心底里,她委实又惊又惧。
陈滢是怎么知道的?
是谁把消息透给她的?莫非是老太太?
一念及此,柳氏的神情便复杂起来。
若非有孕在身,她又如何能重回侯府?
陈励殿试高中二甲,此乃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是,柳氏有了身孕。
家庙那种地方,并不宜于养胎,许老夫人这才松了口,默许她回府。
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陈励的苦求,以及他那一份“士子风骨”之论。
柳氏微垂了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小腹,心底一片寒凉。
若换了寻常人家,似她这等牵涉谋逆大案的正妻,那是永无回头之日的。
良善些的人家,只消把人扔在家庙里,或找个破尼庵住着,用不上几年,就能把人给熬死;更有那手段狠的,一碗药下去,干净利落地便能了断。
永成侯府,约莫是属前者。
只是,陈励却是个死脑筋,抱着他那“士子风骨”那一套,不肯就范。究其原因,并非是他有多么珍爱柳氏,而是他不愿自身品行有污。
柳氏心底的凉意,一点一点漫上了眼眶。
然而,这一丝丝的哀切,很快便被陈滢的语声打断。
“方才三太太突然拿衣袖掩住小腹,通常来说,这个动作只有孕妇才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