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怕不是中了毒?”圈外也立着些人,一个簪着花树的贵妇,轻声地道。
“我瞧着像,若说是葵水,怎么着一个姑娘家也不该……”另一个贵妇半吞半吐,摇了摇头,发上的红玛瑙钗子晃动着,宝光莹润。
花树贵妇将帕子掩唇,声音更轻了些,却还是飘向陈滢耳畔:“那依这位方夫人的意思,她是疑上那两位了?”
她朝方氏呶呶嘴,眼神一斜,又飞向许氏母女。
玛瑙贵妇作势四顾,压着声音道:“这话可就难说了,永成侯家的大姑娘,与县主本就有龃龉。”
陈漌与郭媛不对付,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武陵春宴一事,更是满京皆知。
“这我也知道。”花树贵妇颔首,复又无奈摇头:“今儿也不知怎么的,陈大姑娘又和县主吵起来了,这下子可就……唉。”
一声叹罢,二人便皆不语,面上余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陈滢听了一耳朵闲话,事情的大致轮廓,亦已清晰。
难怪方氏如此恨恨,这是疑陈漌挟仇害人。
“姑娘,要婢子去打听打听么?”知实近前悄语道。
陈滢想了想,摇了下头:“不必了。”又回身唤过寻真,低声吩咐:“你去找杨妈妈,把你方才在外院儿瞧见的悄悄告诉她,让她有个数儿。”
大事当前,陈漌去松鹤院之事,早晚会被查明,提前透话过去,也是让许氏有个准备,杨妈妈乃其臂膀,由她转告,亦是稳妥之法。
寻真悄应了声是,无声无息地去了,陈滢转身行至甬路,权作赏景,不再靠近琴苑。
她对宅斗的所有热情,已在上一世消耗殆尽。如今将所知尽告许氏,她自觉尽到责任,不亏不欠。
日头微斜,阳光滤过甬路两侧桐树,翠影如华盖,荫荫覆了满地,偶有叶片飘坠,落地时,不闻声息,只寂然堆叠,枯叶满阶,越显秋残。
陈滢缓缓踱了会步,琴苑内外依旧无甚动静,她猜测着,大夫应该还在诊脉。
说起来,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郭媛接受大夫诊治,委实怪异。
只是,这也怪不得镇远侯府处事不当。
事情来得太快,郭媛的情形又极凶险,大夫当即便施了针,且特意叮嘱,不可随意移动,以免金针错位。是故,县主便只能于琴苑就诊,而不巧的是,琴苑只一间屋,四下通透,于是,便有眼前一幕。
“屏风怎么还没来?”站在长榻尾端数步处,世子夫人杜氏满头大汗,擦也擦不净。
今儿真是见了鬼,好端端地,香山县主居然大出血,还晕倒了,虽大夫已然施针,可她到现在还没醒,说是还要等小半个时辰。
总不能让县主就这样躺在众人跟前?
无法之下,杜氏只能叫人去抬屏风,然这琴苑因要听琴,离各处皆远,那屏风来得便有些迟。
杜氏皱着眉,眉头能夹死蚊子。
他们镇远侯府也真倒霉,摊上这档子事儿,膈应人不说,还晦气,真是想想就怄得慌。
顾楠其实也急,面子上还得端着,只以极轻的声音道:“我一早就吩咐下去了,应该很快就来,母亲别急。”
杜氏点点头,将帕子掩了口,声音只余一线:“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顾楠也学她的样儿,提起帕子拭唇,帕子底下透出些微话声:“听说,陈大姑娘和县主在琴苑大吵了一架……”
她将来龙去脉说了,又道:“……两下里才吵完,县主就在门外晕了,凳子上又留下那么多的血,过后那方……方夫人就来了,县主的大丫鬟携芳把她拉去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等转过脸,方夫人就一口咬定,是陈大姑娘给县主下了毒。”
“下毒?”杜氏挑了下眉,眼尾余光瞥向陈漌,隐有几分蔑视:“就陈大姑娘?给县主下毒?”
非是她瞧不起陈漌,这一位,空有个才女名号,实则就是个草包。她能有手段给县主下毒?且还专挑着吵架之后下毒?
这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的人千千万,这等奇葩也不少见。杜氏在宅门儿里混了十来年,倒也颇见过几朵,其不可理喻处、不可理喻事,陈漌与之一比,倒也寻常。
顾楠轻声苦笑:“此事真假难料,方夫人却是认定了这个理儿,陈夫人与她理论,她也不听。再,陈大姑娘与县主争执,看见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如今这情形,至少在明面儿上,陈大姑娘是要担上干系的。”
杜氏万分郁结,提着帕子顺势擦汗:“若真这样儿,少不得咱们还得与两家分说,赔礼也得先预备好了。”
到底事出镇远侯府,他们必要给个说法。此外,长公主府不好惹,永成侯府也不好惹,他们夹在中间,也只能两头赔罪。
杜氏只觉头疼得紧,恨不能立马撵走所有人。
“等一时散了,叫人拿净水来,好生扫一扫琴苑。”停一息,她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