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幸运的是,他与陈滢皆穿着大袖衣衫,且站立的位置又有些背光,就此挡住了那一众仆妇的火眼金睛。 裴恕心头微松,眉峰却不易觉察地动了动。 陈滢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也正看着前方的小舟,陡见裴恕收手,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有递对方向,遂将口供又往前送了送,不经意地道:“这是好容易得来的证物,请大人收好。” 裴恕略怔了片刻,伸手接过。 这一回,他看准了位置,再没发生之前的意外。 “大人,好像捞出来了。”水边突然传来说话声。 裴恕立时收回心绪,循声看去,便见说话的是一名吏员。 这吏员一直在观察着前方情景,此刻见那两个捞尸人已经停止潜入水中,正坐在小舟上像是整理着什么,于是便低声禀报。 裴恕低低地“唔”了一声,踏前两步,有意无意间便拉开了与陈滢的距离。 而陈滢,仍旧不曾注意到他的异样。 这一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水面上。 “是一具骸骨。”片刻后,那吏员再度禀道,语声极为沉肃。 小舟渐渐往岸边划来,陈滢也终于看清了,这一回打捞上来的,的确是一具骸骨。 绿色的骸骨。 这倒并非是武侠小说中奇毒入骨的症状,而是在那具骸骨上,长满了水藻之类的水生物,远远望去,便是绿森森的一片,于是,那骨架便也成了绿色的。 不消多时,小舟便靠了岸,而待靠近之后,陈滢才发觉,那两个捞尸人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瞧来竟像是力竭了一般,几乎瘫倒在船上,连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水……暗流……”好一会儿后,那年轻的捞尸人才开口说道,嘴唇颤抖着,伸手往方才捞尸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尸首卡住了……水下有……陷坑……” 看得出,他的体力损耗得极为严重,说话声也是断断续续地,直了讲了半晌,才将原委解释清楚。 原来,在那片水域之下,竟隐着一小股暗流,而在这股暗流的中央,则是一个天然的水底陷坑。 娇杏的尸首,以及这具无名骸骨,都是被那股暗流引转着,相继落入了陷坑之中。只是,眼前这副骸骨显然在更早些时候便掉入其间,于是娇杏的尸首便浮在了他的上方。 而就在方才,捞尸人第一次下水打捞娇杏之时,隐约见到了腐尸之下的骸骨,所以才说“有两具尸首”。 陈滢至此了然。 难怪方才刘霜乘坐的轻舟会在水中打转,想必也是受了这股暗流牵引。 此刻,那两名经验丰富的吏员早就凑到了船前,就近勘察尸骨,陈滢虽被冯妈妈死命拦着,不得接近,却也还是尽量往前走了几步,以便看清船中的情形。 她第一眼便发现,船舱中除了尸骨之外,还放着一堆锈蚀得很严重、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事物,瞧着有点像是链条之类的东西。 在第一次打探尸身时,船上并没有这东西。 很显然,这也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而捞尸人特意将之放在船上,则表明此物必与骸骨有关。 “这是什么?也是从沉尸处捞出来的?”裴恕也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堆事物,于是便问道。 这时候,两个捞尸人终是恢复了一些体力,面色好多了,说话也不像方才那样断续,于是,便仍旧是由那年轻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回大人的话,这是一根铁链,就缠在骨头的上面。小人们便一起捞出来了。”他说话的腔调带着种奇怪的韵律,不大像是中原地区的人。 不过,陈滢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他的腔调上,而在于他所言及的内容。 那竟真的是一截铁链?! 据陈滢目测,这铁链至少长达三米。 这么长的一截铁链子,居然是缠在骨头上的!? 这是…… “这铁链缠在骨头的哪个部位?”裴恕就像是在代替陈滢发问,每次提问,都问在了陈滢最想知道的那个关键点上。 那年轻的捞尸人便恭声回道:“回大人,这铁链子缠在尸骨的腰部,铁链子的两头,还各系着一个石锁。” 场中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 腰缠铁链,再缚以石锁,这是要让这具尸身永远地沉在水底!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下了此事? 这具尸身的身份又是如何? 陈滢此时也蹙起了眉心。 仅凭骸骨与铁链,便能排列组合成好几种可能:比如先杀人后抛尸的故意谋杀;又比如有人杀掉死者并弃尸于野,尸体却被无关的第三方看见,因怕担上干系,于是由第三方沉尸水底;再比如,死者系事故而亡,而抛尸者还是出于害怕见官或其他原由,因此沉尸于水底。 以上三种推测还只是通常情形下的可能。说不定事实本身比陈滢的推测还要曲折离奇。依据陈滢梦中所得的经验,现实世界中的许多案件,有时候比传奇故事还要不可思议。 她在心中反复思忖着这些,不由自主地便往前走去,一旁的冯妈妈这回没拦住,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随她来到了船前。 刑部的吏员们此时皆是各司其职,对于这位留在现场的古怪少女,多数都是视而不见,偶有好奇的视线扫来,也立刻就会被冯妈妈凶巴巴的眼神给瞪回去。 那两个捞尸人也来到了船边,正在吏员的指示下,将骸骨上头的绿藻剥离,并将之挪到另一方黑布上。 他们的动作既小心、又熟练,显然是常做此事的,且他们与那几名吏员也像是关系不错,时常还会交谈几句。 陈滢便又行至那块黑布旁边,仔细地观察着骸骨。 那些骨头是分散摆放的,并不能组成完整的人体的形状,且每块骨头上都附着有淤泥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