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因祸得福,也正因了吴太妃不曾生育,却也遇到了一重因缘。 原来那元嘉帝生母早逝,这位吴太妃因膝下无子,便求了先帝,将元嘉放在身边教养了一段时间,与他也算有几分母子之情。 再往后,这位吴太妃不知怎么又触怒了先帝,于是被打入冷宫,与元嘉帝就此分离。可奇异的是,正因她身在冷宫,却也躲过了陪葬、宫变、夺谪等一系列宫中风云,竟是得以平安活到了元嘉帝登基。 元嘉帝是个极孝之人,对吴太妃当年的养育之恩始终未忘,登基后没多久便将她从冷宫中放了出来,却是不曾将她送去庙宇了此残生,而是格外赐了她一座宫殿,允她在宫中贻养天年。 如今想来,吴太妃与萧太后之间,只怕也有些不可说的旧事,所以萧太后才会拿陈滢做了由头,意图构陷这个老对头。 陈滢心下思忖不已,那厢萧太后也将陈滢的身份说了,吴太妃便“哟”了一声,笑道:“本宫还道是谁呢,原来这就是陈辅的孙女儿,啧啧,真真好个模样儿。” 陈辅是成国公的名字,看起来,这位吴太妃对国公府诸人并不陌生。 此时,便见她一面笑语盈盈,一面便自腕间褪下了一枚双鹊戏珠金绞丝镯子来,十分随意地便往陈滢跟前一送,笑道:“本宫出来得匆忙,没带着什么好东西,这镯子你拿着玩儿吧。” 陈滢险些被那鹊眼上镶着的红宝石给晃瞎了眼睛,心知这所谓的“没什么好东西”,委实是件极重的礼物,便未就接,而是恭声道:“这镯子太过贵重,臣女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来着?”吴太妃笑吟吟地说道,上前一步就将镯子塞进了陈滢手里,复又掩袖笑道:“本宫赏出手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理儿。你既救了陛下,也算是救了本宫的皇儿,本宫自是赏得的。” 陈滢明显地感觉到了萧太后陡然僵硬的身体,心下瞬间明了,旋即却又莫名地觉得悲哀。 这二位,原来竟也是在争“宠”,为的,还是元嘉帝。 年轻时争丈夫的宠,老了便要争儿子的“宠”,等到再老一些时,或许还得继续为了孙子而争“宠”。 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被男人左右着,被四方的高墙圈禁着,再是如何惊才绝艳、聪慧果决的女子,在这样的时代,也终不免如此度过一生。 腕子上套着那只沉甸甸的镯子,陈滢觉得,她的灵魂似乎也被这沉甸甸的东西给缚住了,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既是姐姐在这儿,妹妹就不多打扰啦。” 吴太妃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仍旧如玉珠般清脆动听。 不知何故,陈滢却仿佛从中听出了深深的疲惫。 “妹妹身子还没大好,快些回去歇着罢。”萧太后笑语殷殷,就如同一个真正关心着妹妹的好姐姐。 陈滢却分明听出了这声音里的忌惮、怨恨,以及……刻骨的孤寒。 吴太妃应声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我来也来过了,正当去了呢。” 此言似是大有深意,萧太后身上气势一凝,吴太妃却是一眼也未看她,视线只在陈滢身上一掠,便转身踏上了来路,那一袭泥金绡纱长裙层叠铺展于她的身后,拂过萋萋芳草,拂过重重碧荫,慢慢地便失在了那朱漆小门之后。 着红衣翠的宫人们齐齐无声地退了下去,如一小波艳丽的潮水,因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花园中很快地便显得寂静了起来,再不复人声笑语,唯彩蝶于花间舞动,时有蜜蜂嘤嗡来去。 萧太后默立片刻,面上的神情越发地淡,挥手摒退宫人,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陈滢:“你弄清楚了?” 陈滢垂首恭立,平静地道:“是,太后娘娘,臣女已经弄清楚了。” 眼前所见,确实让她想清楚了许多事。 昨日萧太后引她去吴太妃处,定是备下了后手的,只要陈滢在吴太妃的宫里出了事儿,萧太后便可置身事外,顺便狠狠地踩一踩这个元嘉帝曾经的“养母”。 果然好计! 萧太后闻言,淡淡一笑,似不在意地拂了拂袖:“你昨儿真是好大的胆子。” 语气并不太严厉,似是还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陈滢并不愿去猜测她转变态度的原因,略一躬身,毫不讳言地道:“前方有虎,自当以逃生为第一要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道理臣女还是懂得的。” “好一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萧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片刻后,面上便露出了既迷惑不解、又觉得有趣的神情,略略侧首,唇角轻轻一勾:“你倒也真敢认。” 陈滢没说话。 前世打了一辈子的机锋,这一世,她委实想换个活法,这些话语机锋,她已经没有接的兴致了。 萧太后笑了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提已是毫无意义。 吴太妃今日突然出现,到底让这一切变得明朗起来。她相信,以陈滢的聪明,应该知道往后该怎么做。 转首望着不远处被绿树繁花掩映的亭台,萧太后突兀地开了口:“阿媛的事情,哀家想要听你一个解释。” 陈滢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她口中的阿媛是谁。 却原来,萧太后将她带到此处,为的还是香山县主——郭媛。 这其实也未出她的意料,可她还是觉得心头有点发堵。 堂堂皇室,全大楚最顶级的贵族,原来,也不过如此。 “哀家不仅是太后娘娘,也是一位外祖母。”似是察知陈滢此际的心思,萧太后再度开了口,神情忽尔便柔和了下来,唇边含着一缕浅笑。 陈滢知道,太后娘娘的柔和与浅笑,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