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魔气之中, 有一道长河随地势起伏淌下。河中落着数点星辰,仿佛是粼粼水面折射而成,但定睛望去, 便会发现那是一点又一点固态的光芒。
“这是弱水河畔, 河中所栖之物,传言是殒命道修的神魂。”晏血欲的墨发披散,衣襟微敞,他一幅名士浪荡的情态,眼中却仅注视着一人。离识老祖声音中含着笑意,用似真似假的语气低声道,如同提及某种诡异夜谈般:“那些神魂被囚禁在此千万年, 弱水于他们来说是滚烫火浆、利刃剜肉,便这么千年不灭, 日夜受苦。”
陆折衣身上殷红长衫曳曳拖下,袍角处绣着的暗色桃花针脚细密, 栩栩如生。所过之处便如同脚踏桃花,在河水一旁分外惹眼。他听见晏血欲所言,侧首微笑起来, 目光落在河中“繁星”上,也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如今的场面,陆折衣之前也不曾预料到。
两人便如同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河边信步, 好似关系十分亲密。
这是晏血欲主动发出的邀约——在集宴开始前带他逛一逛此方小世界。作为“爱慕”晏老祖多年的魔修, 尤其在鬼王的虎视眈眈下, 陆折衣当然不可能拒绝。
此处小世界专为集宴开辟,布下的汇聚魔气的阵法十分精妙,但若说哪点不足,便是四处荒芜,寸草不生,如同笼罩在暗幕下一般。唯一能算作景色的,便是这条蜿蜒长河,偏偏它背后的故事也叫人毛骨悚然。
晏血欲浑然不觉,兀自说道:“可惜我不知使元魂出体不灭的法子,否则日后我遇了仇人,也要将他投进这河中。”
陆折衣:“……”
若说仇,恐怕没什么比得过杀身之仇了。
陆折衣甚至怀疑晏血欲早认出了自己“巫情”的身份,借这话暗自威胁了。
河畔延伸至远,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晏血欲突然便停了步伐,轻轻扯着陆折衣的袖摆道:“开始了。”
待红衣魔修微一偏头,便见着晏老祖那满是邪气的笑容,心中正觉不妙,脚下已经是一空,他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晏血欲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鼻间,虽不难闻,但陆折衣的笑容已是渐渐僵硬。
元凤被吓了一跳,从陆折衣肩上跌落下来,扑腾着稀零的两根羽毛,转眼便看见那两个魔修消失不见。
元凤:“……”
叽!!
……
晏血欲的修为高深,对神行之术也颇有造诣。他怀中还抱着一人,却在眨眼之间,如落叶般轻飘飘出现在一处。
正是集宴开始的地方。
刹那间,数道神识扫了过来,又在发现是这两尊煞神时险险收了回去。
他们甚至还听见晏老祖似感叹了一声:“真软。”
哪里软?
魔君们纷纷露出了迷之微笑,唯有寒清的脸色莫名阴沉。
陆折衣:“……”
晏血欲果然是已经认出了他吧?
此刻晏老祖施施然松开手,陆折衣后退一步站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肩头,方才听到的悲鸣果然不是幻觉,小凤凰是真的不慎丢失了。
陆折衣唇边还是含着笑,眼中如落了繁星,方才一瞬的羞恼已退的干干净净,又是那副风流浪荡的魔修模样,竟叫偷偷觊他的魔君们都撇过脸去,不敢再直视他的面容。
集宴既已开始,陆折衣也不急着去寻元凤,只是挽了挽衣袖道谢,目光落在远处的楼台上,漫不经心道:“那折衣先回席位上了。”
集宴之上十四位魔君,都给安排了坐席。只不过因今次无人淘汰,其中一席是临时启用的,恰好也便是陆折衣的席位——不如旁人的光鲜。
晏血欲顺着陆折衣的目光望过去,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受到的怠慢,便想留红衣魔修一步,偏偏什么话到了晏老祖口中,便有些轻薄的意味。晏血欲道:“我二人是何等关系,要坐在一处,还有人敢搬弄口舌不成?”他容貌艳极,此刻冷下脸来,满是阴冷的煞意,任谁也不会生出一分非分之想,更不会怀疑他口中的话。
这便是离识大能的威势,饶是其他魔君,都要生生被他的狠戾压上一头。
陆折衣乌黑眸子静静凝视着他,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但那眼睫垂下来时,那股令人心惊的冷意又脆弱得像伸手便能折断。红衣魔修用魔元隔绝探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对晏血欲道:“晏老祖……我想要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那你想要什么?
晏血欲算不得情场老手,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但此刻他又恨不得自己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好知情达意,让陆折衣眼底那些低郁阴霾皆散去。
“便同是离识修为,我二人之间也如同隔绝天堑,”陆折衣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目光没有一分不甘,如同在叙述一个事实,“可我想要的,是能与老祖同进退,共生死。”
“要不然……我也不会甘心堕魔了。”陆折衣微微苦笑,毫不留情又往晏老祖身上扣了个锅。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