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进了主殿。
主殿内花团锦簇, 香气浓郁, 鎏金青铜瓶里遍插蜀葵、艾花、菖蒲、榴花、栀子花,环绕整座殿阁。宴桌旁悬挂张天师画像、艾虎、五色染菖蒲,取驱毒之意。
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文武大臣们身着鲜艳的红绿华服,置身丛花之间,宴席上张黄色大缎, 猪鹅羊牛肉,干鲜果品, 琳琅满目,当中有数座半人高的食盘, 铺五色蒲丝, 以五毒装饰, 蔚为壮观。
君臣共饮, 气氛很欢快。
看傅云英走进来,朱和昶示意她走到自己跟前,环顾一圈, 朗声笑道:“卿人品风流,可愿代朕为各位老先生簪花?”
席上众位大臣对望一眼,都笑了。
傅云英嘴角抽了抽。
江南士子们时兴簪花,男人也爱俏, 一年四季, 春簪春花, 夏簪夏花, 秋簪秋花,冬天没有时令鲜花,也得在纱帽旁簪几朵绸绢花。
过节要簪花,还有会试得中必要簪花,过生日要簪花,娶媳妇要簪花,将士出征归来要簪花……
历来南方、尤其是苏州府一带流行什么,其他地方的人都会争相效仿,朝中大臣闲居时,大多是要簪花的。
今天是端午,妇人戴钗头、簪鲜花,皇帝也会在宫宴上赐予文武群臣簪花。
阁老们的簪花是金玉制成的,其他六部大臣的为绸绢花,再往下的官员分到的是绒花。
吉祥捧着大红鎏金漆盒走到傅云英身边。
她朝朱和昶拱手,拈起一朵金玉簪花,走到王阁老面前。
王阁老忙要站起来。
朱和昶含笑道:“老先生是长辈,不必起。”
傅云英代表的是皇上,王阁老哪敢听从,还是坚持站了起来。
同席的范维屏也忙站起身。
傅云英将簪花别到王阁老官帽上,王阁老朝她微笑拱手。
接着是姚文达、范维屏、汪玫。
最后是崔南轩。
傅云英走到他身旁,眼眸微垂,纤长手指拈起花枝。
崔南轩放下酒杯,起身,目光落在她侧脸上。
她面无表情,为他簪上花枝,动作利落。
给其他官员簪花的是身披绶带的内官们,她代表朱和昶,只需要给几位阁老簪花就行。
眼见几位阁老都装扮上了,众人起哄,拍手齐声叫好。
范维屏笑着说:“现在我们也都是老风流了。”
众人大笑,也纷纷将分到自己的绢花戴上。
傅云英后退几步,回到御桌前。
吉祥捧来一朵金花枝,给她簪在官帽上。
朱和昶手指轻抚杯沿,笑看傅云英一眼,看她戴花还挺好看的,忍不住偷笑,朝众人道:“今天宴上簪花之事传出去,必是一桩美谈。朕心甚愉悦,众卿可饮一杯。”
说完,他举起酒杯。
内殿里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大臣们一起举杯,饮下杯中美酒。
接着,今年的新晋状元、榜眼、探花郎也被叫进内殿。
三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大的状元也才三十多岁,一个比一个人品出众。
老翰林考校三人学问,三人对答如流,当场赋诗一首。
念完诗,满堂喝彩。
朱和昶大喜,命他们三人为几位阁老斟酒。
满殿皆是朝廷大员和皇亲国戚,几百道视线一下子全落到自己身上,重如千钧,三人头一次参加这种宫宴,有些拘谨。
状元郎给王阁老斟酒的时候,手在打颤。
榜眼更紧张,差点打翻汪玫的酒杯。
唯有探花郎苏承裕最为大方,大概因为他长得最好看,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关注的焦点,已经习惯各种注目了。不过毕竟还年轻,姚文达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脸色僵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朱和昶小声对傅云英说:“他们太拘束了,还是你胆子大一点。”
傅云英心想,这毕竟不是殿试之后的闻喜宴,状元他们紧张也情有可原。朱和昶第一次上朝的时候,表现和苏承裕差不多,只不过因为他地位尊贵,他不开口,没人敢先出声,所以他才能唬住人。
朱和昶望着眼前一片欢声笑语的大殿,唇边含笑。
群贤毕至,济济一堂,国朝最优秀、最拔尖的人才,此刻都簇拥在他身旁,俯首称臣。
王阁老和姚阁老为首的大臣慢慢老去,汪玫、范维屏这一代的中年大臣将会接替他们的位子,范维屏是老爹留给他的人,经过汪家可能涉嫌通倭的事,汪玫也会逐渐投向他们,他已经上疏弹劾包庇浙江世家的当地官员,算是明确表态了,年轻大大臣中,傅云章,苏桐,工部和礼部的几位主事表现优异,都属后起之秀。
今年的一甲三人不仅饱读诗书,确有真才实学,而且真正关心民生经济,对策答得很好,不是只知诵读的迂腐之人。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政治清明景象,虽然他向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