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衙了, 傅云英和傅云章出了宫门。
慢慢拐出长街,里巷的路凹凸不平不大好走, 车轮时不时轧过坑洼, 马车轻轻晃荡, 傅云英靠在车壁上,揉了揉眉心。
傅云章合上刚翻开几页的书, 看她一眼,“是不是累着了?”
她脸色不大好, 平时清亮有神的眼眸这会儿灰蒙蒙的。
傅云英摇了摇头, 有气无力。
傅云章眉头皱了起来, 放下书,抬手在她额前探了探,有些发热。
一到夏天她就爱发热,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许得给张道长写封信。
外面车把式长吁一声,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窗旁响起乔嘉低语的声音:“公子, 锦衣卫把咱们拦下来了。”
傅云章扶傅云英坐稳, 掀开车帘。
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 对面十几匹马,马上之人皆穿对襟罩甲, 戴万字巾, 腰悬锦衣卫牙牌。
十几骑簇拥着当中一辆黑漆平顶马车。
听到由远及近的车轮声, 车帘从里面掀开, 一人跃下马车, 径自朝傅云英他们走过来,大红纻丝彩织云肩五彩云纹飞鱼服,束鸾带,一身锋芒毕露的威猛之势。
隔得远,傅云英也能看清他阴沉的脸色。
她想,阮君泽是霍明锦的人,千步廊发生的事肯定传到他耳朵里了。
别人不清楚,霍明锦却知道崔南轩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他连她女扮男装混迹官场都不在意,肯定不会计较这个……可感情上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豁达大度。
“二哥,你先回去,我稍后回。”
她要下马车。
傅云章按住她,眉头皱得越紧。霍明锦浑身戾气,他怎么敢让她一个人下去见那个光凭一双手就能打死一只老虎的男人?
何况她还不舒服。
“没事,霍大人只是有事要和我谈。”
傅云英一笑,轻声道。
傅云章俊秀的脸紧绷起来,仍不松手。
两人僵持着,霍明锦已经走到马车前,眼睛一眨不眨直直望着傅云英,眼神刀锋一般明锐。
傅云章挡在她面前,“霍大人摆出这样的阵仗,是要劫路么?”
霍明锦视线仍然停留在傅云英脸上,一言不发。
马蹄声响起,周围的锦衣卫慢慢靠拢过来,寂静的小巷子空间并不大,不一会儿傅家的马车就被围起来了。
车把式手上汗津津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霍明锦朝傅云英伸出手,像是完全没听到傅云章的话,“过来。”
语气倒是还算温和。
傅云英看一眼面色冰冷的傅云章,想了想,说:“这里离高坡铺不远,霍大人不如过府一叙。”
霍明锦不语,双拳紧握,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傅云章右手按在傅云英胳膊上,不许她下去。
气氛紧张。
要不是对傅家绝对忠心,车把式早就撒腿逃命了。
傅云英可不想看到他们俩当街吵起来,声音一低,道:“我有些头疼,想先回家。”
对峙中的两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
霍明锦挥挥手,拦路的锦衣卫立马勒紧缰绳,后退几步,让出道路。
“我随后就到。”他双眉略皱,轻声说。
傅云英点了点头。
车帘放下了,阻隔两人对望的视线。
车把式悄悄抹把汗,扬鞭甩了一下,马车重新轱辘轱辘往前行。
见傅云章神色凝重,傅云英解释道:“二哥,今天在千步廊出了点事,所以霍大人才会急着要见我,他没有恶意。”
她把阮君泽拿蜡箭恐吓官员的事说了。
傅云章眉头蹙起,“刚才怎么不说?”
“回去再说是一样的,我没有受伤。”
这么说,霍明锦是担心她,而不是想逼迫她做什么?
傅云章心里的不安慢慢散去,可想到霍明锦刚才那种让人齿颊生寒的气势,还是觉得有点不大舒服。
哪怕知道霍明锦不会伤害她,终究还是不放心。
他想起这些时日姚文达喋喋不休的游说,眼神渐渐暗下来。
回了高坡铺,傅云章立即让管家去请郎中。
傅云英拦下管家,道:“不碍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傅云章让她坐下,给她把脉。他久病成医,略懂一些医术。
不一会儿,他给她卷好袖子,“想吃什么?”
她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郎中来了也是嘱咐她不要劳累,多休养,然后饿两天肚子,确实不必请。
花厅外庭院里种了蔷薇,暮春初夏,正是花开得最浓烈的时候,满架花光浓艳。
花正繁,春将老。
傅云英笑着说:“玉笋蕨菜,再不吃,就吃不着了。”
傅云章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