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看他眼神似有深意, 没有回避, 朝他笑了笑, “二哥?”
傅云章放下手里的粉彩茶杯,扫一眼歪在罗汉床上滔滔不绝的朱和昶,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她想了想, 让王大郎去自己院子把挑竿取来挂画,对朱和昶道:“快到你生日了,我画了幅画送你。大郎,把画拿过来。”
王大郎应了一声, 躬身出去。
朱和昶喜出望外,当即长腿一翘,跳了起来, 迫不及待要去看画, 一溜烟跟着王大郎跨出门槛, “我看看,我看看,你画的什么?是不是画的小像?前几日打捶丸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哈哈,我就晓得我打捶丸的样子风采过人!”
等他走远了,傅云章道:“前几日收到老师的信,崔大人要来武昌府, 他要我出面接待。崔大人现在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 掌管官吏铨选, 位列六部之首。”
傅云英怔了怔。
从礼部侍郎到吏部侍郎, 朝中几派相争,最后成功入阁的王阁老并不是大赢家,反而崔南轩不声不响重回权势中心。
既得了好处,又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离入阁只差一步了。
难怪沈介溪开始打压他,政见相合并不表示彼此之间没有矛盾。
傅云章接着说:“他后天过来,那天你去楚王府玩吧,夜里我叫莲壳去接你。”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打发孩子。
傅云英笑了笑,“为什么要我回避?”
傅云章看着她,道:“你不喜欢他。”
她讨厌沈介溪,这一点他现在知道了。她不喜欢崔南轩,却是他早就清楚明了的。以前她在他的书房看到崔南轩的文集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他现在仍然记忆犹新。仿佛在那一刻,她忽然衰老了很多岁,眸子里有一种不属于她的沉重和苍凉。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看崔南轩的书。
“倒也用不着刻意回避。”傅云英沉吟了半晌,手指轻拂茶杯,“二哥你和崔大人在前院谈事情,我躲在内院不出来就好了。”
她又不是没见过崔南轩。
傅云章摇摇头,“他曾在江城书院讲学,算是你的老师,我招待他,于情于理你都得出来拜见,躲着不出来,未免太失礼。”
把茶杯放回桌案上,傅云英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好,我那日一早就出去。”
朱和昶当天就把傅云英刚画好的画带走了。她画的不是人像,而是富贵长春图,花枝挺拔秀丽,花朵千娇百媚,笔意简逸,简繁有致,整幅图典雅端丽,蕴藉清雅,又生气蓬勃,欣欣向荣。
傅云英从不画人物。赵善姐虽然不肯收她当学生,但看过她的画后,很欣赏她笔下景物的鲜活气,破例通过赵师爷的口指导她运笔和调墨技法。画画是她的消遣,她反正是怎么开心就怎么画,后来她的插画随着袁三的小说流传开来,反而因为和文人画不同的工细写实、富有情趣风格而独树一帜。
本地文人大为可惜,傅云章的朋友几次写信给她,叮嘱她画画和写字一样,须得融入文人审美,否则终将沦为工匠一流。
她回信感谢文人们的关心,照旧我行我素。
武昌府的士绅争相重金求购她亲笔画的画,她闲来会按照买方的要求画一些亭台楼阁或者四时景色,就是从不画人像。
朱和昶把画拿回王府。
楚王见了,摸着下巴道:“还挺好看的。”
朱和昶喜滋滋道:“这是云哥特意给我画的,现在他的画可值钱啦,我得好好收着。”
他特意强调这幅画的独一无二,然后一叠声吩咐仆从,“挂到我寝房去,仔细点,要是磕碰了一点,都打发到外院去伺候。”
仆从们小心翼翼捧着画出去。
楚王悄悄翻一个白眼,再值钱也贵不过金子去,楚王府什么宝贝没有?他为了给儿子过生日,搜罗了那么多奇珍异宝,儿子看一眼就丢到一边去了,却把傅云英画的一幅画当成稀罕宝贝,恨不能建一座庙给供起来,真是不公平!
有了兄弟就忘了爹!
隔了一日,楚王府派人来贡院街接傅云英。
傅云章一直将她送到照壁前。
因朱和昶之前说过要打捶丸,她今天穿了件荼白色窄袖杭罗打球服,锦缎束发,意气风发,在阶前蹬鞍上马,出了巷子。
乔嘉仍旧尽忠职守,紧紧跟着她。
刚走到大街上,远远看到身着甲衣的护卫们簇拥着一顶轿子行来,前面有几个小吏提着铜锣开道,命行人避让。
路上的老百姓听到锣声,纷纷退到路边,等着轿子过去。
三品大员出行,排场还真是不小。
傅云英没料到崔南轩会来得这么早,示意仆从避到角落里,等官轿过了再走。
刚扯紧缰绳拨转马头,长街中间,一双手掀开轿帘一角,里头的人对护卫吩咐了几句什么。那护卫拱手应喏,一径走到傅云英面前,“傅相公,我家大人请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