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乖顺听话, 毫不挣扎, 任他在流沙上拖她前行,几分钟后才停下。林愫按着距离推测, 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白天乘坐观光大巴的马路上。
马路上像是停了辆小面包车,陆讫半拖半抱把她放在座位上,砰一声推上了车门,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愫头套袋子,看不见情形, 只能靠耳听猜测大致。她耳力极佳,前排司机像是一个苍老的老头,压低了声音跟陆讫说话,声音沧桑喑哑:“她知道吗?”
陆讫恭敬答道:“她知道。”
司机唔一声,缓缓又说:“知道也好。省了口舌。”
林愫听得满头雾水, 谁知道?知道什么?是在说她吗?
但听陆讫如此恭敬小心的态度, 倒隐隐猜到司机老头便应该是他和詹台口中的“师傅”。
想到詹台, 林愫心中一片酸楚, 之前的满腔被背叛的愤怒不解,在听到阴山血玉四个字之后,就全部变作了迷惑和担忧。
阴山血玉,鼎鼎大名。三十年前,险些要了老林的命。
林愫彼时尚未出生, 只在后来的岁月里听老林细细碎碎的讲过, 讲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 天色乌黑仿佛夜晚, 雨水夹杂着冰雹铺天盖地砸下。
老林本在家中午睡,夏季暴雨,湿热憋闷,他在炕上翻来覆去,只记得一个接一个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胸口扑扑直跳,脑门上一层薄汗。
老林抚着胸口,坐在炕上,两眼向门口望去。
便是此时,传来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门口不是旁人,是白大嫂,满脸焦急走进门来,说:“有你的电报。”
老林沉默,点一点头,从炕边拿了一个搪瓷脸盆,顶在头上冲了出去。
暴雨中的冰雹,砸在人身上极痛,砸在脑袋上,也容易死人。老林头上顶着搪瓷盆,在暴雨中步伐稳稳,十几分钟时间便走到村口邮局。
送报员正等在那里,看见老林一伸手,递过来一张纸。
老林接过,深吸一口气方才低头。
那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救。”
那时候的电报,是按字数算钱。对方发电报倒是秉承惜字如金,无落款无留名,轻描淡写一个“救”字,像是笃定老林一定会知道。
老林确实也知道,捏紧了电报一语不发,连家都未回,行装未收,就买了长途车票,连坐半天的车,直奔灵宝阳平。
阳平镇中所住何人,老林一直不曾明说。林愫长大些问起,他只低声说是“故人”。林愫心中还暗暗感慨,想必是感情极好的故人,只发一个字的电报,就能让他从陕西赶到河南。
老林到了阳平镇,轻车熟路上了老乡的牛车,赶往蔡胡村。刚刚走到村口,他便已经察觉不对。蔡胡村不是大村,村中只有百余户人家。村口竖着一大幅黑色灵幡,迎风招展像是在与他挥手一般。
赶车的老乡来自临村,想必曾听说过什么,走到这里再不肯前行一步。老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钱来递了过去。老乡脸上露出惊喜表情,接过了钱又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劝他,不要进入蔡胡村。
“那个村子,有病哩。”他神神秘秘,又带着恐惧敬畏。
老林点点头,谢过他好意,转过身,仍是提脚就走,不带半点犹豫。
从村口灵幡开始,家家户户都挂满挽联挽幛,远远看去竟像是七月的天气却落了大雪,分明是豫西的村庄,却仿佛穿越到了东北雪乡,家家户户铺满白幡,没有一丝彩色。
唢呐灵乐自他进村,便没有听过。老林咬牙听了一路,直走到一处红色矮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只见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整整齐齐码了四口棺材。正中并排放了两口乌漆墨黑的杉木棺材,其中一口,还刷了桐油。
杉木棺材两边,各放了一口小小的薄匣子。
而那四口棺材的正中,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
“蔡叔。”老林恭恭敬敬弯下腰身,半响才直起身来。
蔡叔冲他点点下巴,指了指最右边那个薄匣子,说:“你来晚了一步。小四儿,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才咽气。”
蔡叔已有古稀之年,身材高挑,腿背挺直,神色端庄,看起来极为硬朗。老林在他面前,像学生一般恭谨小心,正色道:“可否开棺一看?”
蔡叔神情不变点一点头,老林上前一步,双臂施力向前一推。薄匣子木材已极为单薄,应声而开,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老林探身向前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儿,满身溃烂。从头面到四肢,周身均像是灼烫之后又不曾就医的脓包黄水。看骨骼极为瘦弱的孩子,此刻却胀大四五倍不止,将薄匣子撑得满满当当。
老林面色不改,小心翼翼将那薄匣子盖了回来。
远方又有唢呐灵乐传来,蔡叔听到,眉梢抽动两下,站起身来,说:“这是,又死了一个。”
“村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