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星期四的早上,宋书明开一罐北冰洋,照旧把认尸启事网打开,漫不经心刷着。
每晚如此,从不间断,已足足四年。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像是钓鱼网址的网站,其实是很多人的命根子。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像宋书明这样,日复一日刷开这个网站的更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宋书明滑动鼠标,眼睛紧盯屏幕,最新发布的一条认尸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城西分局发现一具女尸,身高1.60-1.65米,体态中等,全身赤裸,头部及四肢缺失。另该尸体已做DNA鉴定,请各地失踪人员家属,如有蛛丝马迹请迅速联系我局。”
他睫毛微微一颤,似是深渊中看到了点点星光。可他又已经习惯,于绝望中有了期盼,又在希冀中归于失落,一颗心似是烈油烹过般千疮百孔,又总也控制不住自己在灰烬里生出勇气,开始新一轮的找寻。
宋书明默默穿上外套,开车前去。那条路他已走过近百次,闭着眼都知道哪里转弯。到了地方,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很快,吱呀一声开了,许大生站在门后,对他笑了笑,说:“来了?”
宋书明点点头,问他:“阿卡呢?来过了吗?”
许大生摇摇头:“奇怪了,他这次,没有来。”
宋书明脚步一顿:“可能有事情耽搁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之后要问问。
两人走到停尸房,许大生轻轻掀开尸体身上盖布,说:“我知道你等你妹妹已经很多年了,但是这次,我真的希望不是。”
饶是已有了充分心理准备,又曾有那么多年办案经验,宋书明仍忍不住后退两步,胸口阵阵翻涌,险些扭头就吐。他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不愿在许大生面前丢了前刑警的颜面。等缓过一口劲来,才再扭头仔仔细细翻看。
这具女尸,头颅和四肢都被钝器割断,胸口和下。身被砍得七零八落,整块尸身被泡出了巨人观,勉强才能辨认出人形。许大生叹口气,拍拍宋书明的肩膀,说:“太残忍了,这可是人彘!听说捞尸那天出动了半个刑警支队,消防把绳子绑在尸身往上捞,腐烂的尸块竟大块大块往下掉,引来护城河红鲤鱼纷纷涌上啄食尸块。许多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干警都吐得一塌糊涂。”
宋书明微微颔首,问:“案子有进展吗?”
许大生摇头:“没有。排查监控耗时太长,几个同事连番加班,却没有提取什么有用的线索。剩下的头颅和四肢,蛙人下水几天,都丝毫不见踪迹。”说完很是可惜的看着宋书明:“宋队,说真的,离了你之后分局少了一大主力,老李跟我说过很多次想你回去,你有没有考虑过…”
话音未落,就被宋书明打断:“大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失踪的。”
许大生却不肯放弃,仍劝他:“书晴已经失踪四年多了,生活总要继续啊。”
宋书明满脸痛苦:“不找到她,我哪里还配有什么生活。”
许大生叹气,不再劝他,只将他送出去。
宋书明开车走了十几分钟,拿起电话打给阿卡。
响过几声才接通,宋书明关切问道:“阿卡,最近新出了一具女尸,你知道吗?”
电话里阿卡的声音很是疲惫:“宋警官,不用了。我已经找到我姐姐了。”
宋书明和阿卡,一个是北京大汉,一个是福建小伙。一个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前警察,一个是初中辍学的打工仔,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两人能认识,还是因为经常在许大生这里撞见。宋书明不见了亲生妹妹宋书晴四年多,刘阿卡失踪了亲生姐姐刘阿采快三年,两个人生活背景成长轨迹不尽相同,却都有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头。寻亲寻到最后,总免不了经常来停尸房,认一认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两人遇见几次,聊了几句,知道彼此境遇相近,很是惺惺相惜了一阵。
此番宋书明听说阿卡竟然找到姐姐,替他开心之余不免十分激动,连声询问:“怎么回事?”
阿卡却不愿多说,讳莫如深的样子。被宋书明问的急了,只抛下一句话来:“宋队长,展览路二条三里,四楼506,你要想找你妹妹,知情人住在那里。”
信息给的没头没尾,宋书明却毫不犹豫,开了车去展览路二条。
这一片区他并不熟悉,绕远了路,开到已是傍晚。连问了好几个人,却都不知道所谓展览路二条在哪里。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转过弯打算买瓶水,随口问了问小卖部的老头,看着也有70多岁,耳聋眼背,找钱的手哆哆嗦嗦,认了半天没认出钱。宋书明大手一挥不要零钱了,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展览路二条在哪里。哪知那老头竟知道,嘶哑着嗓子说:“展览路二条,就是老冶金所家属区。”
宋书明沿着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往前走,这一片周围全部被拆迁走建了新的开发区,只零散分布了几块不知什么原因遗留下的老筒子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楼里,住的基本都是上了年龄无力搬走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