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万籁俱寂。
淮安城褪去了白日的繁华, 浸润在一片安宁之中。
“咚……咚……咚……”
城楼上响起了三更的更鼓之声。
夜已经深了。
府试考棚的阅卷房内, 众多府学的学官们皆是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看了看满房的试卷,大家心里暗暗自豪。
此次府试共有一千八百余人参考,且所有考生连考三场, 考完之后,又只隔一天就得发榜,因而阅卷官们的压力自是不小。
董睿虽不是府学学官, 无权参与阅卷,但作为江程云最为得力的师爷,亦是得要候在此处。
阅卷房内里有一中堂,自府试开考后,便作为了主考官江程云的休憩和阅卷之所。
此时, 江程云独自一人正端坐于案桌之前, 手里拿着一纸名册反复思量。
他面前的书案之上,正是放着此次府试前六十名考生的试卷。
只见他偶尔眉头一蹙,放下手中的名册, 又从那一摞试卷中翻出一张卷子。
细细看过之后,或是继续往下看,或是执笔改动那纸名册。
“东翁,吃盏茶吧。”
董睿此时进来, 端了盏热茶小心地置于案上。
回过神来, 江程云放下手中的名册和毛笔, 先两指揉了揉眉心, 随即端着那茶呷了一口。
感觉茶在口中涩苦回甘,江程云精神稍振,整个人的疲态也退了两分。
“外面的事情都妥当了?”
放下手中的茶碗,江程云问道。
“正是,学官们已经将试卷全部整理了。”
“那便好,此次考生众多,他们也实在辛苦。”江程云满意地颔首说道。
“东翁鞠躬尽瘁,为国举才,更是令人钦佩。”
听了董睿的话,江程云只瞥了他一眼,便道:“怎么跟人学了这套来?罢了,你来看看这个。”
言罢,便将那纸名册递了过去。
双手接过名册,董睿看了之后,不由双目一闪,面上也带了几分诧异。
“这名次只怕……”
“如何?”
江程云只觉疲惫不堪,索性往那背椅上一靠,问道。
“其余倒是无碍,只是在下认为,这前十之位,东翁可还需再斟酌斟酌?”
想了想,董睿谨慎地道。
听了他这话,江程云亦是眉头一皱,脸上皆是烦闷之意。
他又如何不知董睿的意思。
虽说府试仅仅只是童试,且皆由他一人做主。
但也正是只因他能独断,才多了这中间许多的麻烦。
首先辖内各县县令这些年都没什么大错,总不能不顾他们的面子。
这各县的案首自然是得要取中的,位次也不好太靠后了。
再则,本朝科考规矩,不论身居何职,家中晚辈科考一律需回祖籍之地参试。
他们淮安府本就是是富庶之乡,且文风鼎盛,多的是名门望族,这些人家也不能不考虑。
说不定这厢把人家孩子弃录了,明日别人家中当侍郎、做宰相的长辈就得到了消息,心里记下这一笔。
最后贫寒人家的子弟也需要照顾一二,毕竟寒窗读书十余年,已经很是不易,还得给这些学子们一个上升的通道。
再加上淮安一共六县,这也最好是要通盘考量,即使做不到雨露均沾,也不可相差太过,不然容易引起考生们闹出什么事故。
总不能临川县的考生取录一二十个,而西乡的考生只取中一两个吧?
因此种种,在拿到这份名册之后,江程云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江程云原本也想着尽量做到各方平衡,但渐渐地就只觉心里憋闷。
科考本是为国选才,而今掺合进这么许多东西,他实在是觉得有些腻烦。
“此次的六十份上卷皆在此处了,你去瞧瞧。”
说起前十名的次位,江程云更是不耐,便随意一指案上的那一摞卷子,说道:“本府倒是有心给西乡县令一点面子,可你去看看,有几个是看得过眼的?”
听了这话,董睿亦是神色稍敛,微微垂了垂头。
“在下是怕这榜告一出,西乡士子不服。”
“哼,本府到任淮安几年,每年必到各县巡视,今次府试之前,也曾听闻有个西乡五杰的名头,还心感宽慰,只当是能通过此次府试,选出一些才识品行皆俱的士子。”
说到这里,江程云的怒意更甚,便冷冷一哼,道:“现在看来,竟都没甚真才实学,倒是不知那西乡县令是如何选才的。”
这话已经涉及官场,董睿更是不敢多言。
“而今科考虽然看重实才,但名声也不可忽视。”
思量了片刻,董睿斟字酌句地道:“士子之间,为着名声,彼此吹捧,互相造势也是有的,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