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塘县有个槐花村,以满村都种着槐树闻名,在那村子最东头,有一颗数百年的老槐树,宛如华盖遮头。
因为槐花村的族祠就在此地,因此除非是村中发生了大的变故,或者是年节祭祀,这里通常都是人际罕至。
只有一个瘸腿的老光棍,三五不时的打扫一番,以防有些顽童进来倒了香烛。
三县大比已经过去多年,不过长塘县的村民们都富裕了起来,这槐花村偶有游人旅客前来,村中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贺知春穿着一件蓝底子起白花的布衣,头上只簪着一根木枝,绾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手中还端着一个盆子,在喂着鸡。
“孩子他爹,咱们这鸡可长得真肥啊!”
崔九无语的系了一个帕子在口鼻之上,面无表情的拿着一个锤头在给院子里的菜松土,偶滴个娘啊,他可是遭了大罪了。
这粗布麻衣的,穿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割得慌,还有这满地的鸡屎味儿……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吃鸡了。
原本他想着,让阿俏装地主老财的远方侄女儿,这样虽然穿的是普通的绫罗绸缎,但起码小日子不至于难过啊,可是阿俏非要装农妇,谁让这家的院子,是离那个老槐树最近的呢,隔着篱笆缝儿,远远的能够看到那里的动静。
“阿俏,你快坐下歇会儿,没有人会大白天的来挖宝的,怎么着,也等天黑啊!”
你见过有人做贼,大白天就挖坟掘墓的么?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从大白天就开始干农活啊!虽然只是装模作样,那也很累啊!
贺知春翻了个白眼儿,她就知道崔九这个纨绔子弟,干不了活,这得亏他们两个会投胎,不然的话,就他这个讲究劲儿,李恒得一出生就饿死。
而躲在屋子里的原主人一家子,不管是男女老少,还是一窝孩子们,都透着门缝,好奇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这长安城里的贵人们,脑壳都坏掉了么?
给了他们那么大一锭银子啊,就是为了装农户玩儿?
瞧瞧你那又白又胖的样子,跟猪油罐子里白花花的油一般细腻,一瞧就不是个农妇好吗?
农家人成天里下地,那手上都是老茧子,后脖子颈都黑得油光逞亮的好吗?
还有鸡屎味儿都掩盖不住的香气,比村中槐树开花了都香。
最过分的是那个郎君,就没有见过锄地不弯腰,挺得跟旗杆子一般的人。
还有……你松的是什么土啊,把我们家种的菜都挖死了啊……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上,只能含泪忍了。
还有那鼻子上系着的手帕,大兄弟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倒夜香的啊!
缩在门后的一家子,看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出来……
崔九同阿俏全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农户眼中,已经是脑壳有毛病的人了。
二人一边假意干活,一边悄悄的观察着村里头的动静。
随着孙弗高调审案,郑观音同归德县主被抓,离那条蛇出洞已经不远了。毕竟他再不出手,就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们收到了贺知易的传信,说昨日夜里,已经有人先行来踩点了,今晚定然是有所行动。
那老槐树附近的祠堂里已经埋伏好了人,但是贺知春哪里能够错过这等好戏,非要来这么一出。
崔九便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然而他现在后悔得不行,快要窒息了,这院子里真的是臭得他一刻都待不下去啊。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鸡这么不讲究的生物呢?
走几步,拉一堆,走几步,拉一堆。
不能想,想想都要吐了。
崔九一锄头下去,几条蚯蚓蠕动着钻了出来,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好在天已经快要黑了。
……
就在崔九的难熬之中,夜幕终于降临了。
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是如今富裕了,槐花村的人,也依旧不习惯点灯,秉烛夜谈什么的,压根儿没有的事。
那些劳作了一日的女子,便是不用灯,接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都能够纺纱织布,这是她们做了多年的动作了,每一下,都深深的记在了身体上,不会出错。
贺知春同崔九也进了屋,悄悄的看着那棵老槐树之下的动静。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贺知春都有些困顿了,才听到崔九一声,“来了。”
贺知春下意识的看了崔九一眼,不管怎么说,到底都是崔家的人,尤其是这些人,同崔九的年纪都差不多,说不定在年幼的时候,也是一起玩儿的兄弟们。
“九哥,要不你就不出去了。”
崔九摇了摇头,“来都来了。某早该想到是他了,若他是隐太子的后代,那就不是我崔氏人。”
贺知春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这群人是直接从村子东面进来的,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先是一个人跑到槐树底下指了指,然后另外几个人便开始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