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甫一睁眼,便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她饿得五内俱焚,忍不住张嘴发声,竟吐不出一句人话来,火烧火燎的喉间乍然溢出一声凄厉的啼哭。这啼哭方出得她口,立刻戛然而止,原是她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惊疑不定起来,透过模糊的视线四处打量,发觉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孩。
她此刻躺在一个怀抱中,幼小的身体教一双手臂紧紧护在胸前。她定了定神,发觉自己紧靠的这具身躯胸脯毫无起伏,这怀抱业已冰冷——抱着她的是一个死人。
她虽不怕死人,但却怕死。婴儿除了啼哭,哪里还有其他求生的办法呢?她只得放声啼哭起来,用还未发育完全的眼睛奋力捕捉周遭影影幢幢的色块。
好在她的努力一开始就并非徒劳,很快就有一双手翻转了死尸,把她从死人的怀里抱了出来。她立刻停止哭泣,轻摇着小手去摸那双手,吚吚呜呜地叫了几声。
婴孩惹人厌烦,多为哭声扰人,她既不哭了,那双手的主人便也松了口气,道:“作孽,怎地还有个孩子?还好教这妇人藏在怀里,才没叫人一并给灭了口。”
另一个声音冷冷道:“不知是甚么宵小之辈,竟敢在我昆仑派眼皮子底下撒野,犯下这样的血案。”
“不计是谁,走不脱他的。只是这孩儿要如何处置?”
“先带回城里再说。”
她呆呆地听着两人的谈话,间或动一动自己孱弱的四肢,分出一只耳朵去听二人的对话,脑中不知纷纷扰扰地过了几度红尘。她想:原来此处非彼处,我这是彻底离了他了么?想到这里,整个人陷入了一片茫然。
救她的两人这就带上她启程。抱她的人大约不懂得怎么抱孩子,一路上摇得她头昏脑胀。好在这两人只是不会伺候婴儿,智商还是在线的,中途喂了她一点清水,又不知从哪里弄了点热汤喂她。有食下肚,饥火稍平,她也不再试图用那点可怜的五感辨认些什么,这就闭着眼瞌睡起来。
她心事重重,就连梦境也是凄恻婉转。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忽感身下一阵凉意。她猛然惊醒,察觉到有人解开了她的襁褓,口中道:“是个女婴。”
又有人说:“她脖子上的玉牌刻的甚么?是她的名讳么?”
“应该是了。”解她襁褓的人在她脖子上摸了摸,念出了玉牌上的字:“沉光。”
这本就是她的名字,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惊讶。最开始抱她那人显然对她颇有恻隐之心,时不时晃着手指去逗她。她看不清远处,近处还是能看得清楚些的,便很配合地追着对方的手指玩,咯咯地笑上两声。那人见之心喜,柔声唤道:“沉光,沉光。”
那人叫一声,她便“啊”地应上一声,看在成人眼里颇为灵慧。那人和她玩了一会儿,忍不住对同门感慨道:“这孩儿生得好看,瞧她父母也是富贵人,原该是个闺秀。你看她被她娘藏着时不哭,非得等咱们来了才哭,没被凶手发觉,可见命不该绝。往后说不得找个寻常农家收养了,倒有些可惜。”
另一人未曾答话,外头传来开门声,有人说:“掌门到了。”
数人便抱了她出去,面见昆仑派掌门。沉光看不清掌门的形容,只知他是个男子,听声音年不过三旬。众人说了血案的前因后果,她拼拼凑凑,得知这是有过路商队被身负武功的强人所杀,还抢掠了财物,捅了地头蛇昆仑派的马蜂窝。
昆仑派盘踞西域,乃当地豪强,此番被啪啪打脸,掌门自然没有好声气,见弟子抱了个女婴,草草问了几句情由,倒也没把话说死,只道:“先去打听打听她家在此地还有没有什么远亲。”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沉光都被那人带着四处奔走,间或有几户农家愿意收留,那人倒也没舍得把她交托出去。这般打听了一轮,也不见此地有认得她家的,想来那行商是纯种中原人士,也没在昆仑附近置办得家业,只是夫人有点西域血统罢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在这个世界里有没有DNA可查,那就真是毫无头绪了。待昆仑派处置了作案的匪帮,当地居民敲锣打鼓地感谢一番、大小山头的正派人士再来虚与委蛇一番,此事就算盖了棺,昆仑派掌门这才有心情听弟子分说她的去留。
沉光如今已知掌门名叫何太冲,此人正值年富力强,事业欣欣向荣,在西域昆仑一带有头有脸。关照自己的那名弟子名叫邬瑶,天资平常,在昆仑派中是个小透明,在何太冲夫妇面前并不得意,所以没什么话语权。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自己争取一下了。
天色将晚,何太冲刚同一群正派人士宴饮已毕,受了一堆或真或假的马屁,心情正十分得意。他此番下山指挥弟子在附近奔走捉拿强人,现下绿林官府都应酬完了,不日便要率弟子回昆仑。他满身酒气,被一群人簇拥着回了落脚的客栈,邬瑶闻声抱着沉光出来,唤了一声“师父”。
沉光这几日被邬瑶照料得不错,擦洗干净之后,更显得肌肤雪白、鼻梁秀挺、大眼灵动,出色地发挥出了体内那一点微小的混血统,和本地日照摧残之下皮肤见黑的孩童完全不同。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