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你麻烦啰嗦,规矩多,嫌你跟不上时代。可等我真的大了,懂事了,想回报了,你却根本等不了我了。
我以为,当初的错很大,不可挽回,以为我们的隔膜是一辈子的。而你只盼着我能回头,回家,多看一眼,陪你说说话。
最包容的就是隔辈人,可最等不及要走的,也是隔辈人。
四周的灯亮了,空姐已经开始准备早餐。
这陡然的亮度让林亦扬不适,他翻出飞机上的洗漱包,找到牙具,走向洗手间。
等到狭窄的洗手间门闭合。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和自己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后,两手撑在那一条小小的洗手台边沿,攥着没开封的牙具,左手撑在那,右手竟然撑不住。
太窄了这里,让人透不过气。
这里有人先洗漱过了,有牙膏的气味,其实已经很淡了,却刺着他的眼睛。当眼泪掉下来的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额头压在了镜面上,掌心里的牙具塑料盒被捏得变了形,一声塑料壳崩碎的脆响,回荡在耳边。
他无法遏制心头弥漫的痛苦,狠狠地将额头磕在自己手背上,想平复,完全无用。
……
和多年前蹲在东新城门外一样,绝望感,被抛弃感遍布全身。
两次都一样。
第一次是老师让自己离开东新城,不要他了,这一次更彻底,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
林亦扬从洗手间出来,短发的发梢看上去是湿的,但没有水,已经擦干了。脸上也干干净净,除了眼底泛红,左手背的淤青外,没有其它异样。
陈安安倚在洗手间对面,在等着林亦扬。他不会安慰人,一时词穷。
恰巧,空姐推着一辆早餐车,正准备出去问候每一位乘客,他看了眼餐车上四种不同的餐点,对陈安安说:“吃饱点,这两天有得忙。”
不过短短二十几分钟,他像抽了几宿的烟,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几个字一句话,像能看到他嗓子里充着血。
“我没事。”他又重重拍了下陈安安的肩头。
***
决赛这天,殷果面对得是同样来自中国的选手,是一员老将。
在短短一日内,贺老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业内,中国休息室内,选手们都是新一辈居多,感触并不深,反倒是教练们都很伤感。
在殷果上场前,教练问了她一句:“还行吗?心态?”
殷果点点头,拿着球杆走了。
她是踩着观众的掌声进入赛场的,到最后,拿下这一站公开赛的冠军,也是在掌声里如常地鞠躬致谢。
其实她心里有一个秒表,在每一针跳着,催促她去机场,回国,去见林亦扬。
事实证明,她是人,不是神,发挥得并不好。
但赛场上的风云变幻谁都猜不到,对手是一员老将,竟出现了两次明显失误,算是将冠军拱手送给了殷果。
在她状态不好的情况下,竟意外拿到了第一个公开赛的冠军。
“这个冠军应该是你的,”她在掌声里,握住对方的手,轻声说,“我是靠你失误,才拿到的。”
那个年近三十岁的老将笑了:“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冠军就是你的。去采访吧。”
“世锦赛再见。”殷果说。
对方报以微笑,相约下一场再战:“稿子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把口袋里的纸抽出来一截,对方也笑,给她看自己的稿子。
她们可都没林亦扬的本事,全在昨晚打好了草稿。殷果打稿子时,是想着冠军的话拿着稿子去,亚军的话就拎行李箱去机场。
这是她第一次夺冠,夺下一站公开赛的冠军。
心里的秒表,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倒计时,算着时间,十五分钟之内必须走。
第一个问题很常规,恭喜夺冠,夺冠感言,三分钟结束。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连着六个问题,耗费了八分钟。
还有最后的四分钟,她握着自己手里的稿纸,视线落在上面,她早背诵流利,只是在等着结束的时机。教练以为她在紧张,低声用中文说:“不用太紧张。”
殷果轻摇摇头,对教练抿嘴笑笑。
“首先恭喜你,殷小姐,”角落里,当初报道林亦扬会退出九球本土比赛的那位记者抢到了话筒,“问一句更私人一点的,希望你不要介意。今天在场的球迷都在好奇,为什么Lin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没有到场,还是你们会有别的庆祝方式?”
笑声,充斥全场。
感谢这个问题,可以联系到手里的这张纸上结束语。
她从那一行行英文里,抬了眼,礼貌地看向那个记者。右手将小型话筒挪向自己,已经很近了,只是一个暗示性的动作,是要说话了。
十几秒的安静后,她轻声说:“在昨天的半决赛,男子组退赛了一位中国选手,他叫陈安安,是今年的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