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德德巴而言——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恐惧的事。
他捏碎了装满水的罐子,即便是粗制滥造的黏土陶器,断裂的碎片也足以将他整只手划出伤口,慢慢流淌下一滴滴的鲜血。那些鲜血被罐中的水稀释,使血液的颜色发淡,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用这样的手——抓住了栅栏。
那张被几根栏柱切分的脸,吐出了一直让他忧心忡忡的东西。
“如果说……组织有办法夺走我们这些人的记忆,那……我侥幸逃过一次又有什么用?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我们……究竟被夺走过多少次记忆了?”
死者之牢静得古怪。
薄暮余晖整个组织里,成员虽有阶级和职位之分,但相处的可是相当和睦。他们皆是因为使用刃物而聚集。无论是匕首或巨剑,他们都钟爱着这种锋利的钢铁,并以此为荣。
他们的凝聚力非常强。
在这种氛围中——德德巴却发现,所谓的和睦可能只是被抹去记忆的产物,是种虚假而不真切的感情……他动摇、他困惑,然后选择了叛逃。
哪怕在蓝胡椒家族的领地,为他们作恶的阴谋和陷阱卖命,至少也是真实不虚的东西。
“古书……”路奕打破了沉寂。
“我正在思考,即便睿智如我……碰见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事,也需要用时间来酝酿答案。”
路奕摇摇头:“我记得你寄了一封信,给薄暮余晖的,让他们来提人……”
“是啊……”
“已经过去几天了?我在想……会不会已经要上门来提人了?”
死者之牢变得更安静了。
即便是习惯了暗不见光的囚犯,也清楚蓝胡椒家族被讨伐,那得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对于薄暮余晖这样的大组织来讲,确实足以收到信,并飞速赶来带走叛逃且背负秘密的逃离者。
……
“除非你已经步入高阶,佩戴上了6=5阶级的徽章,否则不要在环境不安稳的情况下保养你的武器。”有个冷淡、不掺感情的声音响彻了天空。
白柃说的话,就像高空中的空气一样凛冽。
这让萤很不适应。
他摸了摸手指,刚刚替刀刃涂抹黯液的时候不够谨慎,被自己的武器咬了一口。结果还被组织的二席批判了一顿,真是太丢人了……
萤摸了摸载他们旅行的暴风狮鹫,那粗如铁丝的毛发摸起来很硬。如果暴风狮鹫刚才不是为了避让小鸟,而突然改了飞行线路,他就不会出洋相了。
他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高阶的庞然大物,它的背是如此宽阔,性格却高傲无比……萤搞不懂,究竟暴风狮鹫是不是故意针对他的。
处理完小伤口,萤看向右边,尊敬的第二席正捧着一本书,专注于学习。
封皮上写着《论罅隙对面的冶金发展》。
萤叹了一口气,心想传奇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铸就的。哪怕贵为世界最顶尖的强者,她依然会珍惜一本书,为它包上封皮来保护这珍贵的知识。
“尊敬的……第二席阁下?”
“什么事。”
“您为何需要阅读这样粗浅的知识?关于冶金,应该是铁匠的事吧?”
白柃抬起头,合上了书本,确保里面那些“寡妇忽然兴致高昂,狂喜的手指抓来抓去,划破了年轻骑士那坚实的背”之类的东西不会被小小的后辈看见。
她如一位严厉的导师:“对武器的材质有更多了解,就能更大程度发挥它们的威力,到了我这样的层次,最基础的知识也能给我新的收获。”
“……不愧是您。”
看着这位清秀少年那充满好奇的眼,白柃就知道,他要追问一大堆了。
这不好,因为她编不出新的瞎话了。
白柃摇了摇头,赶忙打断他:“萤,你是薄暮余晖的未来,总有一天也会步入传奇,接过老前辈们的辉煌。求知欲是好事,但有时候自己摸索也是必须要走的路。”
“可……”
“切记,敌人不会告诉你该如何击败它。”
这句话如同清风,吹散了萤心中的所有迷雾,年轻的四阶剑士有了相当的收获。而好事一桩接一桩,白柃拍了拍暴风狮鹫,这段磨人的旅程总算告一段落。
“到十色城了。”
“那?”
“按计划,你代表薄暮余晖,去和十色城领主谈竞标的事,再接触一下各家商会,切记,先去独行者商会打个招呼。”
暴风狮鹫降低了速度,向下俯冲,萤赶忙抓紧它又硬又粗的白毛,同时还得分心听二席阁下吩咐,生怕听漏了哪些命令。
“我得再往前走一段,去带个叛徒回来。”
“是!”
将萤放到十色城郊区的农田后,他安抚着对自己狂吠的小狗,看起来没什么需要再操心的地方,白柃这才让暴风狮鹫继续向前。
一本古老的魔法书,给他们寄了抓获叛徒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