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惊世骇俗,殷勤从楚阿大府上出来,就以换肤术隐去了玉润脱胎的本来面目。或许是换肤术用力太过了些,此刻他的模样,比被金串儿嫌弃的那副尊荣还要不堪,身材高壮,配上那满是横肉的黑黢黢一张大脸,十足一个闯荡蛮荒的散修模样。
临渊城不是野狼镇,尤其是内城所在,临渊湖畔,行走多是公侯显贵,莫说一个没有根脚的散修,哪怕是七大宗门的内门弟子,到了这边也要小心收敛,言行举止皆要注意分寸,生恐稍一疏忽,得罪了哪家了不得的大人物,搞不好便是杀身灭门之祸。
殷勤对这临渊云气也是慕名已久,今日总算忙里偷闲,得个机会见识一番,哪知竟然真被这云气引动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机缘。
他识海中所藏的几千符谱,被这湖面上的云气翻涌的形状撩动起来,一时间在殷勤的识海中卷起阵阵波澜。而这万千波澜,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循环往复,其中似乎藏有无限深意,殷勤便如那一叶无根浮萍,在这涤荡的水面上起起伏伏。
若是换作之前,殷勤下意识里便要稳住心神,凝气静守,生恐被这识海中突发的变故夺了心神。但他下山之前,曾得云裳以金丹老祖的见识进行过一番点化,他对神识的控制大有长进。识海波澜虽然涌动如潮,殷勤却不再强行抑制,反而按照云裳所传的“随顺”二字,干脆放松了心神,任凭浪卷云翻,我自心思不动,默默体会。
便在这一静一动之间,忽然一刻,殷勤心头显出一丝光亮,转瞬间这头发丝般的光亮便大放光明,一下子便将他识海上混沌的暗色的烟云驱散得无影无踪。
这便是花云裳说过的心光乍现么?殷勤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乍亮的心光便渐渐隐去,与此同时识海中无数随波翻涌的符文忽然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静止了下来。这是一幅十分奇异的景象,识海中惊涛骇浪如故,而浪涛之间,无数符文被瞬间大放的心光镶嵌了一圈金边,静静地立于识海的上空。
更奇的是,曾经那些让殷勤看得头晕脑胀的符文符谱,被心光所摄静止不动,殷勤意念所至,每到一处,那些金边符文便放一光明,宛若流星,眩目闪烁,旋即消失不见。
准确点说,那些被他意念照拂到的符文并非彻底消失,而是融入了他的意念之中。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体会,因为在许多修士的观念中,识海与意念本是一体两面的同一个东西。然而殷勤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摸索体会,却能感受到这两者之间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有各自独立之体用。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他识海中所藏的万千符文,全都按照符谱之规律一串串连在一起,殷勤虽然能在识海中看到这些符文符谱,甚至可以照猫画虎地将其描绘下来示与旁人,但换做他提笔上阵,亲手书写符文的时候就完全不是吧回事了。
这就好比每个人都能在脑海中存有某个亲密之人的容颜影像,时时刻刻想起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若让人将脑海中所藏之印象,用笔描画出来,却是千难万难,非得经过严格的训练,掌握相当的绘画技巧才行。
符文之于殷勤就是类似的情况,虽然符文的线条相比画人要简单许多,之前殷勤也能按照识海中所藏临摹出符文的形状。问题是,这些临摹出来的符文无论是写在符纸上,亦或是嵌入到法器之中,根本就不管用。
殷勤曾经就此难题,请教过伍落和长孙烈,甚至旁敲侧击地与天机子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却是如出一辙——“没开窍。”
修行之人对于丹诀的理解需要开悟才能透彻,而炼器书符之人,同样要对符文所蕴含的道蕴有所体会,才能激发出其中的法则力量,而这种体会的得来,就叫开窍。
开窍二字,用在炼器方面,便是炼器学徒与炼器师之间的本质区别。同样的符文,只有经过炼器师亲手描画,才能使其符合道蕴,契合此界的法则之力。至于炼器学徒,只能做些烧火锻器之类的打下手的粗重活计。
对于这个答案,殷勤也是颇为无语,按说以他的五条灵根全是阴属性的,从天赋上说,属于最容易开窍的那种。但开窍这种事,更将机缘,并非下死功夫就能水到渠成。
殷勤识海中空有万千符文,奈何不得其中道蕴,就好比三岁孩童被父母强迫着背熟了几百首古文诗词,却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涵义一样,只能照本宣科,根本无法自如应用。
他今日在这醉仙亭上,被湖上蒸腾之水气所引,一下子开了心窍,那感觉便如瞬间花开,又如桶底脱落。憋在胸中好久的一团疑云,被心光所摄,刹那间溶于他的识海深处,烙印在意识之中,从此后,这万千符文便如同溶入血脉里的天赋神通,再不需要凝神思索回忆。需要用时,心念所至,便可信手拈来。
心光闪现只是一瞬,殷勤识海中盘旋的万千符文也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心光彻底“融化”。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那般的愉悦,以至于殷勤忍不住踏上栏杆,恨不得朝着湖面高喝几声,才算痛快爽脱!
问题是,他所经历的种种变化,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大家见他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