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淌眼抹泪之外,也不会做什么别的。
石大娘便劝她:“川中那一房,进门在你之后,怎么样都越不过你去。那边的子女,更加越不过喻哥儿去。”
石咏突然想起“旗民不婚”这回事儿来,连忙问:“那边是不是也得抬旗?”
如果二叔石宏武在川中娶的一房是“民人”,而王氏已经被杭州王家认下,那那边二房身份上差了一层,王氏和石喻就“安全”了。
然而石大娘白了儿子一眼,有些责怪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石咏也是问了才晓得,原来“千总王千山”这个身份,竟然也是汉军旗,二叔另娶的是当地一名文官之女,出身么,不比王氏低多少。而且人家是明媒正娶,比石宏武当年娶王氏的时候要风光得多。
最要命的还有一桩,石大娘没有直接说,但是暗示了一回:忠勇伯府的老太太富察氏不喜王氏,一直不给好脸看。如今石宏武好端端地“回来了”,没准儿老太太还会劝石宏武抬那边做大,这边做小。
石咏听了母亲小声解说,也觉得无语之至。他想,好不容易将二婶的身份搞定,怎么竟冒出这样的幺蛾子。
石宏武,一个人,两桩婚事,他自己是失忆不知情,而两房妻室都没有过错,指责了哪一方都很会觉得很冤。
可凭良心讲,石咏心里的天平不可能不偏向二婶和自家小弟的。弟弟石喻是他看着长大,手把手地教起来的。可若是因为生父的关系,石喻被坐实了成个庶子,这对他将来进学、仕途、婚娶……都会有巨大的影响。这种情形,是石咏万万不愿意见到的。
石咏心想,身为石家眼下当家做主的人,这件事上,他绝对会是有底线的。
他与石大娘坐在一旁沉默着,王氏默默无声地哭泣。而此时,石喻出来,走到母亲身边柔声安慰:“娘!”
“您要是觉得不乐意,咱们就搬回椿树胡同去,就当这个爹从来没有回来过!”
石喻小朋友很认真地举起帕子,将母亲面上的泪水拭去。王氏却心痛难忍,一下子哭出了声。
想想也是,石宏武自从石喻出生之后,鲜少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对于他们这个家来说,石宏武才是可有可无,不存在的那么一位。而石喻自打有记忆开始,父亲就是块木牌牌,突然之间大变活人,石喻自然接受不来。
可是石大娘却轻轻摇着头,露出为难的神情。石咏知道母亲的意思:这个时空里极讲求孝道,石宏武可以借口出仕或是失忆,对石喻不闻不问;可是石喻身为人子,却不能对生父有所违拗,否则就是不孝,届时石喻所受的责难与非议,将是他小小年纪无法承受的。
石咏头疼得紧,试图想找个解决之道,却发现这桩事情所涉及人情与世俗准则太过复杂,无论最后如何解决,总会有那么几处不如人意的地方。
待劝过二婶,石咏送母亲回房休息。二婶王氏那里固然是乍喜乍悲,而母亲昨日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毕竟石宏武证实了他家老爹的死讯是实。石咏送母亲歇下,又命柳家的去熬些莲子汤给母亲和婶娘送去。
他自己则回到自己平日做“活计”的书房,将桌面上覆着的一幅帕子一揭,望着帕子下面的一只定窑红瓷鸳鸯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谁能想得到呢?”
他将瓷枕托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看过,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这便是他早先修复的“红定”鸳鸯枕,是年三十那天用大漆粘合的,到今日已经完全干透了。而且看起来整个瓷枕的釉面都重新拼接起来,粗粗一看,几乎是天衣无缝,只有凑近了才能瞧出表面一道一道细细的裂纹,但这些裂纹丝毫不影响这只瓷枕的外观——总体而言,他已经完成了对这只瓷枕的修复。
石咏将瓷枕放在桌面上,凝神看了片刻,随即抬头,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看起来你确实不会开口啊!”
这只瓷枕修复了已有几天,这段时间里,石咏每天都会过来与这瓷枕叨叨两句,就当它是个能与之沟通的“人”,可是现在看起来,石咏可能是将对方当成了个“树洞”,对外不能讲不好讲的一些心里话,石咏有时会面对着这瓷枕说出来。人都是有倾诉属性的,石咏对这瓷枕说完,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于是乎石咏很无奈地将家中与二叔有关的那一段情形简短说了两句,最后叹息一声:“这事儿,真是兜头一盆狗血泼过来啊!”
失忆这种事儿,死而复生这种事儿,停妻再娶这种事儿……全都是稀罕至极的事儿,偏偏全发生在他家里。石咏原本以为自己穿越已经够离奇了,没想到,弟弟摊上的事儿却是如此狗血。
可就在此刻,突然有个声音问他:“泼狗血是为了什么?”
石咏一怔,马上省过来,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眼前的鸳鸯枕。
“是要驱邪驱鬼吗?”
那只瓷枕非常好奇地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