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领头的那名衙役当差的日子久, 曾经见过富达礼,这时候抢上来打了个千儿,说:“见过都统大人!”
富达礼看也不看他,冷哼了一声,赞道:“好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啊!若是本都统没有及时赶到,石家的孤儿寡妇岂不是要任由你们欺凌?”
他低头, 正见到七岁的小哥儿石喻此刻站在石大娘跟前, 瞪圆了眼, 张开双臂, 牢牢护着伯母。富达礼看着心里直发酸, 好似看见昔日要好的堂弟宏文宏武两个立在自己面前,指责自己为什么就能这样忽视他们身后留下的孤儿寡妇。
早先石家的长随李寿到正白旗府署向佐领梁志国传讯, 只说他家主人因为前几天叩阍的那件案子, 竟被关到顺天府去了。
梁志国听了只觉得岂有此理, 便打算给顺天府去公函,按正常手续处理此事。然而富达礼从旁听了, 却觉得不大对劲, 他是知道这桩“叩阍案”里面有猫腻的, 一听说石咏牵扯其中,便觉不对, 赶紧带上梁志国, 问了李寿石家的地址, 径直赶过来, 拦住了这群差役。
那名领头的衙役不敢回嘴, 心里暗叫不好:这位都统大人,祖上好像……也是姓石的。
他赶紧解释:“大人,这其中恐怕是有误会。我们大人命我等到椿树胡同石家,取一只藤箱作为呈堂证物。我们大人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人犯……不不不,涉案之人在旗。我们若是早知道这一点,就也万万不会到这里来了,这……的确不关我们顺天府的事儿啊!”
在旗的人身涉纠纷,这案子便当交到步军统领衙门去审理,不再是顺天府的管辖范围。
顺天府的衙役们一听头儿都这么说,大多垂头丧气,晓得今日份的“横财”,大约是发不得了。
岂料这时石大娘突然出了声:“大伯,弟妇有话要说!我家咏哥儿曾经交待过一件事。”
说着她一转身,将放在院门内一只外表擦得干干净净的藤箱取了,双手拎着。
“他曾说过,这只藤箱是一名山西行商留给他的,关系重大,因此弟妇一直妥善收藏。”她说着,冷冷地瞥了顺天府那些衙役们一眼,淡然道,“今天这些差爷们来,想必是为了这件东西。”
石大娘守寡多年,日常为生计操劳,可是骨子里的傲性儿却始终没有丟过,这时见了富达礼,双手将藤箱递了上去,说:“这件东西,石家一直好生保管着。既然顺天府的诸位差爷们这么大阵仗地上门搜查这箱子,想必它非常重要。弟妇相请大伯‘好生’将这只藤箱转交顺天府。石家从未动过贪婪的心思,弟妇自然盼着这案子能够早日水落石出。”
石大娘特为将这件东西托富达礼转交,就是怕路上出什么岔子:这箱子里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儿,回头少了一件,石家便说不清。
正在这时,李寿也从胡同口赶了进来。
这个农家少年体力极好。富达礼和梁志国骑马,他跟在后面疾奔,不过比这两人晚到片刻,跑到石家门口,也不过是微微发喘,脸有些发红而已。
“李寿!”富达礼心里拿定了主意,他知道还得再去顺天府一趟,将石咏那个不着调的傻小子给捞出来。此外这桩案子还涉及石家名誉,他便打算亲自去给顺天府尹施施压,想到这里,他便吩咐石家的长随,“去将你家主母手中的这只藤箱接过来,随本都统和梁佐领一起去顺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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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富达礼与梁志国赶到顺天府的时候,突然听到消息,得知早先那桩“叩阍”的案子,已经不再是由顺天府独家审理。
刑部的掌部阿哥胤禩与大理寺卿赫铄奇俱已赶到。一向与八阿哥交好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向来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便也跟了来。顺天府署理府尹王世臣则坐在堂上发愣——
原本以为只是个老头儿犯倔的小案子,可是眼下一下子就聚了三个阿哥、一位大理寺卿、一个都统、一个佐领……这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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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大牢一日游的石咏,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这许多事儿。
他昨夜想得太多,将将到天亮,反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听见大牢里有了动静,才一惊醒来。
“啧啧啧,那美人儿……那身段,那眉眼……我就跟在梦里一样!”
昨晚守在石咏囚室外面的狱卒正得意洋洋地在跟人炫耀。
“去你的,”另有一名狱卒闻言大笑,伸手将他一推,“老兄睡迷糊了吧?你特么本来就是做梦啊!”
早先那名狱卒一怔,也哈哈哈地笑起来,“也是,只是我个老粗,你就是让我做梦,我也想不到哪个女人能美成那样……”
石咏心想,这梦,怎么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下一刻他便没工夫去想这事儿了。顺天府大牢打开,一名幕僚模样的人进来,来到石咏的囚室跟前,自来熟地叫了一声:“石爷?”
石咏起身,整理整理周身的衣物,点头道:“是我!”
“哎呀石爷您怎么不早说……”
外面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