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听了我的理由,居然不顾形象地就坐在榻上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道:“你如今身为世子,为人出事不可在如此这般任性胡来,不过刘文静……为父一向也不喜欢此人,只因他有些聪明,行事还算稳妥,因此才加以重用,你既然不喜欢,咨议参军你便自己去寻吧。”
我被老爹的一阵笑声弄得十分尴尬,他的话听在耳中却十分奇怪,这到底算是批评还是取笑?
他说的不错,我如今任命僚属,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与人是否投缘,这是最上不得台面的理由,真正应该考量的,是一个人的才能与他的地位是否匹配……这样说来,我究竟是否有本事去当好这个世子?我不知道。
我记起很多年前,他替杨广构陷杨勇的时候,向我解释过他的无奈,如今他不用解释,我也能够明白——
身为父亲,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为人方正,不弄邪术,可我不仅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他如今拥有的一切的继承人,他更加不希望自己的事业毁在一个胸无城府的继承人手上。
可若按照这棋局中步步为营,那活着该有多累?我不想做这个继承人。
即便只是一句敷衍的话,老爹信以为真,还是迁就了我,没有将刘文静硬塞入世子府中,这就足够了。
被封为世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老爹劝说杨侑主持新年朝会。世子府正式开府之后,老爹更是把朝中的很多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天下九州,老爹只拥有关西一隅,由长安向东遥望,老爹自然将目光转向了东都洛阳,可现在便发兵攻打是否合时宜,是一个问题。
老爹并非急于求成的人,但长安集结了太多的军队,如果任由他们闲着,时间久了一定会生乱,还不如把他们的精力用来向东拓展。
因为这件事情,我第一次觉得与老爹有了隔阂,因为唐王府的僚属大都支持老爹的意见,可我却不以为然。
长安并非安稳之地,北境须防备突厥侵扰,向内还有汾阴人薛举自称西秦霸王与老爹抗衡,老爹虽然已经有了数十万士卒,可长安城中,局势也并不稳固,老爹虽然取得了绝对的支持,可心怀不满的也大有人在。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世子府臣僚们的意见。
隔山观虎斗的人,就是那个看不到城府有多深的二弟李世民。
他对老爹的意见自然是举双手支持的。
这么多年来,与老爹的第一次争论,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群臣之间。
老爹将重要的谋士和将领都召集到唐王府,就是否发兵洛阳进行商议。
老爹说完他的想法之后看向我,我站在最前面不开口,其他人也都缄默无言。
我想了想开口道:“父亲,我们才克长安,城内人心不稳,若此时便发兵洛阳,师出无名,恐怕会惹人非议。”
老爹摸着胡子皱了皱眉头。
刘文静见状出列拱手道:“世子此言差矣。王世充在洛阳拥兵自重,对越王颇多僭越之事,而且与瓦岗贼众交战,屡战屡败,此等逆臣,理当诛之。退一步讲,即便王世充并无大过,洛阳守军早已疲惫不堪,唐王发兵到彼,正可如取长安一般,直取洛阳只在眨眼之间而已。”
刘文静的话说完,老爹的眉头拧更紧了。
一直以来我都与老爹心意相通,此次因洛阳之事意见相左,他自然不可能开心,可刘文静的话却像是没有过脑子,他这样说王世充,老爹不是与王世充一般无二吗?老爹更不可能开心了,即便他的确说出了老爹的考量。
陈演寿拱手笑道:“唐王自思,关西偏安之地,尚且腹背受敌,依刘参军的意思,取洛阳的确有理。不过……”他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尚且不论攻取洛阳并不容易,即便攻下了,洛阳中心之地,四面受敌,又当如何守之?”
刘文静被问得心里有点慌,默然地退回了队列。
老爹注视着陈演寿,沉思了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李世民站在我身后,咳嗽了两声,走出队列拱手道:“陈长史,如今王世充据守洛阳,与瓦岗军杀得难解难分,两败俱伤,此乃天赐良机,若我们能占据洛阳,以父亲百万之军,又何惧区区草寇?若以洛阳为凭,足以俯视天下。”
老爹听罢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想说点什么,老爹看了我一眼。
站在我身侧的三娘也扯了扯我的衣襟,我知道多说已是无用。
至于统兵之人,老爹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李世民的请求。命令立刻下达了,由右领军都督李世民率领十万精兵进军洛阳。
我站在唐王府议事厅中,看着李世民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有种失宠的恍惚感。
这种感觉,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
更让我失落的,是老爹让我替他置酒为李世民饯行。
长安城外,冬日的阳光斑驳无力,我身披狐裘还是觉得冷,对面站着的李世民却身披甲胄,意气风发。
他神采奕奕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