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鲁派土夫子的习惯,却又极是奇特。每每动土下墓之际,必寻月朗星疏之夜,盗洞之内,隔五尺有余,便会凿壁置一白烛,十四根白烛满,若是还不见墓室,就必须回填墓穴,弃之而去。如果要是蜡烛灭了,或者突然间变了颜色,也必修即刻离开,否则大凶。
他们夜中入墓之时,所有蜡烛同时点燃,烛风摇曳、火影晃动间,盗洞就像是一条光灿灿的金龙。所以,鲁派,又有“偷龙派”之称。
也因为鲁派工于算计,盗洞又极是窄小,所以鲁派的土夫子一般身材矮小,手长脚长,就如同瘦削的猴子一般。所以,又被同行戏称为黑猴子派。总体说来,鲁派的行事方式,更像是南方盗墓派别中的摸金校尉一脉。
与鲁派不同,齐派土夫子的阵仗,就显得很大。他们大多成帮成伙,广收门徒,不讲规则。通常情况下,都是先封山,再掘墓,动用人力、炸药,破坏性极大。这种行事方式,倒是与南方盗墓派中的搬山、卸岭一脉极为相类。
也因为齐派对人力的需要,所以齐派的土夫子一般都膀大腰圆,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所以,又被戏称为莽驴派。然而,齐派能够站得住脚,绝不仅有莽夫之勇。早年间,每一个成名的齐派土夫子,必然有一个与之关系密切的“军师”。
这个“军师”,必然能掐会算,分金定穴、命理风水,无所不能。他与齐派土夫子一同拜师,终生搭档,亲若兄弟。
倘若“军师”死了,余下一人,便当金盆洗手,自此永不下墓。因为齐派有这种奇特的规矩,所以也常被同行戏称“龙阳派”“断袖派”。时间长了,他们也不以为意,常以“断袖徒”自称。
所以,当雷连山看到这兴师动众,挑路掘墓的勾当。加之,他又想起散播传言,让周围的村子讳莫如深,不敢轻易出门的把戏。所以,雷连山认定,如果他们不是见财起意的毛贼,就该是齐派土夫子了。是以,雷连山说了句齐地盗墓贼的暗语,略加试探。
“今儿个风平浪静,打鱼的收了三颗星?”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其实意思也不难懂。这是说,你们手段高明,无人敢心存打扰,收获颇丰吧?这,自然是句示好的客套话。
雷连山一语说罢,只是四五秒后,伴着阵阵冷风,洞内就传出个颇为苍老的声音。说话那人,似是心存迟疑,缓缓说道:“孤星一颗,未经打磨,不知道能否以真火来炼。”他说的,同样是暗语。意思是说,这墓穴里只有一口棺材,还没开棺。雷连山与茅易听懂里面回答,心道,果然有齐派土夫子在场。
雷连山顿了顿,继续说道:“未敢饮茶,水过沟壑。”意思是说,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来断你们财路,也不是来分一杯羹,只是要从此借道路过罢了。
此时,风声更紧了些。众人的火把烈烈作响,焰火泛蓝,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那下面之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贵客临门,请饮杯茶,热茶烫手,亟待冷却。”
意思是说,既然来了,就下来看看吧,有点麻烦,希望有人帮着解决。可以听出,下面的人已经确认,雷连山是齐派土夫子。而且,正有棘手的事,需要人相助。
那么,到底是下去,还是不下去?此时,茅易心中打起鼓来。
这人说完一句,又开口说道:“还不带贵客下来?!”这话,显然是说给那几个大汉听的。
雷连山道了声“客气”,却是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这些年,齐派土夫子都断绝了。”说话间,他已经和茅易一道,跟着那几个大汉慢慢走了下去。
刚下到坑中,一阵潮湿阴冷的气息如寒潮般涌来,茅易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是他第一次下墓。对于这种阴宅特有的阴寒,它很不习惯。
二人随着那几个大汉,慢慢向那光亮的墓穴走去。脚底下踩踏的,尽是坍塌的黑色坟砖。这坟砖,也好似是带了些阴气。茅易一脚脚踩踏上去,虽然隔着厚重的鞋底,竟也好似察觉到一丝蚀骨的寒意。
众人在洞中稍作转折,很快到了墓室。这是个斗拱形的墓室,周回十余丈,地面阴湿,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腐臭味。
正中间,一口绛色的硕大棺材,显得极为眨眼,完全不像是已然深埋地下数百年的模样。然而,那股腐臭的味道,丝丝缕缕,就是自那棺中散出。
一进这墓室,那几个方才尚且凶神恶煞的大汉,面色变得煞白,竟似是对那棺材有所忌惮。此刻,他们瑟缩在茅易和雷连山后面,紧握着冰冷的铁锨、镐头,非但不敢向前,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距离那泛着异光的绛色棺材一丈有余的地方,一个黄衣老者,正背身而立,沉默不语,似在默默沉思。那老者身着的黄衫,倒有七八分道士打扮。这种装束,在这个时代,倒显得很是新鲜。
此时,那老者背身而立,明明已经听见茅易和雷连山进来,却并不回身。这倒不是因为他故作深沉,而是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口绛色的棺材上。他的肩头,正在快速起伏,显然,他的呼吸极快。而疾速的呼吸,表示他此刻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