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道:“我爹不在,我带你们去吧,反正店里也没客人。前面街上有个鲁郎中,治外伤很在行。” “好,那就有劳了。”小胡椒点头致谢。 李贵走出柜台,上前给她们带路。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沈依依才发现,他的衣衫太不合身了,几乎全部短了一截,手肘和脚踝全露在外面,鞋子还破了个洞,一走路,大拇指就从洞里戳了出来。 看来这家店的生意不怎么好啊,都穷到没钱给孩子做新衣裳了……想她当年即便流落街头,也没穿成这样过。沈依依微叹一声,和小胡椒跟了上去。 别看这脚店冷冷清清,朝北走几步踏出小道,就是北关门,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热闹极了。所以这脚店的位置很不错,占着地利呢,怎么会没生意?难道是厨子的手艺太差了?沈依依很有些疑惑。 很快到了前面那条街上,临街有家医馆,门面不小,黑底的招牌上,“济世堂”三个大字很是醒目。 李贵指着医馆,对沈依依和小胡椒道:“鲁郎中的医馆有一种自制的膏药,转治外伤,贴在伤口上,没几天就好了。” 这医馆进出看病的人不少,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果见很多病人都敷着膏药出来,还能听到有治愈的病人连声称赞鲁郎中的医术高明,小胡椒暗自点头,把沈依依一拉:“小姐,就是这里吧。” 李贵局促地道:“我就不进去了,店里没人。”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努力想把外露的大拇指缩进鞋子里去。 沈依依看了几眼,道:“多谢小哥了,等我看完伤,再去你们店里找你。” 李贵点点头,转身跑了。 “他们可真够穷的,和乡下的佃户差不多了。”小胡椒嘀咕道。 穷人多得是,哪儿都有,只是没亲眼看到的时候,不会有感触罢了。沈依依微微叹息一声,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凭什么可怜人家,人家好歹还有家店,我们仅有的一点儿银子,还是借来的呢。” 知道自己穷还能笑出来,小姐也真够没心没肺的。小胡椒翻了个白眼,拉着她进了医馆。 她们一进医馆,就有年轻学徒迎上来,简单询问过沈依依的伤情后,把她们领到了鲁郎中面前。 鲁郎中查看了沈依依各处的伤,又给她诊了脉,道:“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脸上的这道伤口有点刁钻,须得精心护养,当心落疤。” 有可能落疤啊?这该死的劫匪!沈依依暗骂几声,问道:“郎中,请问需要用药吗?” “自然要用。”郎中答道,“我们医馆有自己配的膏药,专治外伤。” 有道是湖北人胆子大,买东西不问价,但沈依依这个从今至古的湖北人,却因为人穷志短,不得不开口问起了价:“请问这膏药多少钱一副,大概要敷多少才能好呢?” “你脸上和手背上的伤口细长,可以共用一副膏药,用的时候拿干净的剪子剪开就行。脖子上的伤已经快好了,用不着膏药,涂点金疮药就行。”鲁郎中道:“金疮药是一两银子一瓶,应该用一瓶就能痊愈;膏药一贴是三百文,三天换一次,你可以先买两贴,若是六天后还没好,再来找我。” 一两银子加两个三百文,一共一两零六百文?!这么贵?!她在富阳县租一年的房子,才五两银子呢!这哪里是治病,这是抢钱哪!沈依依正要炸毛,忽然瞥见小胡椒的神色并没有变化,连忙收敛住了情绪,免得露了馅,毕竟她是个“外来户”。 她想了想,小声地问小胡椒:“武昌府看病也这么贵?” “沈依依”在武昌府的时候,是个千金小姐,想来不知道看病的价格,是很正常的。 果然,小胡椒不疑有他,同样小声地回答了她:“小姐,武昌府看病也是这个价,稍微好点的郎中,要价都贵,因为把诊费算在里头了。” 原来在这个时代,看病是天价,怪不得船家一口气借了她二两银子呢。本来她想得还挺美,以为看完病,治完伤,至少还能剩下一两银子,正好盘个小店,白手起家。 美梦破灭,沈依依好一阵失落,一时半晌竟没说出话来。 小胡椒见她没反应,自行掏出银子,付了钱,鲁郎中把金疮药和膏药取出来,指点她给沈依依把膏药贴上,把金疮药涂上了。 走出医馆的时候,沈依依的脸上和手背上都贴着膏药,显眼极了,引来许多人侧目,小胡椒一边瞪他们,一边安慰沈依依:“小姐,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沈依依已经从破碎的美梦中缓过了劲来,放缓脚步,四下张望:“哪儿有卖鞋的?我想去给李贵买双鞋子。” 刚才还说她们比李贵更穷,没资格同情他,转眼就要给人家买鞋子?小胡椒并非没有同情心的人,但此时听了沈依依的话,只想跳脚:“小姐,我们只剩下四百文了,今天晚上还不知道住在哪里呢,买什么鞋子呀!” 恍惚间,小胡椒张牙舞爪的样子,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她也是这般朝白哲咋咋呼呼着,但白哲还是坚持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双鞋子,送给了路边的乞丐,那一天,他们是走路回去的,直到腿快断时才到地方。 白哲总是这样善良,所以一直让她觉得,他对她的好,只是一种无差别的行为,她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正是这样一种“觉得”,才让她变得懦弱,始终没敢向他表白,使得这一份眷恋,成了永久的遗憾吧。 “去看看鞋子多少钱吧,太贵就算了。”沈依依收回思绪,对小胡椒道。 小胡椒只得嘟囔着,找路人打听了一番,带她去了北关门瓦子。 北关门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