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陈年旧案,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让李隆基回想起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
那一年,一个失却了父亲的遗孤,被带到了他的面前,唤起了帝王的恻隐之心,当时他是真得作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养。
如今,这个孩子已经逝去,他的女儿都嫁作了人妇,手持状纸替父鸣冤,似乎又触动了心里某根弦。
三年了,三年之后他才知道这里头另有隐情,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不待见,打骂喝斥,但不代表可以随便让人欺负,李隆基垂着眼帘,看不出喜怒,那些字眼一遍又遍地在眼前扫过,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具体的身影,自己放到外头准备留给后者的人,居然被人给毒死了。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沙沙”的纸响,哥舒翰眼都不眨地看着脚下的地板,似乎上头有一朵花,站在当中的女子裣首低眉,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李隆基抬起头,在二人的身上扫了一眼,叫过自己的亲信。
“高力士。”
“老奴在。”
“将她带到偏殿,不要慢待了去。”
高力士依言带着王蕴秀出去,李隆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将视线转到哥舒翰的身上。
“三年前的事情,何以今天才揭出来?政事堂都是做什么的吃。”
哥舒翰愕然地抬起头,执起朝笏说道:“都是臣下们的失职。”
那个时候,还是李林甫一手遮天的朝堂,想要将一桩地方上的事情淹了,或是轻描淡写地送上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李隆基马上反应过来,摆摆手:“朕只是有感而发,不干你的事。”
“你怎么看?”
“若臣是边帅,会上疏请陛下严查,如今身在中枢,只能恭请陛下圣裁。”
哥舒翰规规矩矩地答道,李隆基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事情不简单,涉及到了前任的宰辅还有一个宠臣,或许会牵连出一大批人,这已经不是一桩单纯的刑案了。
于是,包括太子在内的政事堂诸相就被召到了勤政楼,那撂状纸在每个人的手中流转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指控,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无法平静。
“都看完了?说说你们的意见。”
中书令陈希烈坐在太子的下首,李瑁坐在他的对面,紧接着是侍中张均,三人是政事堂的首脑,天子的话,也就是针对他们而言,陈希烈的资格最老,一看这阵势,不说也得说了,正要开口,不防被人给抢了先。
“臣这里有一份供状,是大理寺刚刚送来的,牵涉到了案子的始末,恳请至尊御览。”
李瑁站起身,将供状递与了高力士,后者马上送到李隆基的案上。
李隆基只看了个开头,马上翻到最后,去看主审官的姓名,然后抬起头,目光在太子李亨的身上转了转,李亨端坐如素,就连平日里有些佝偻的腰身,似乎也挺直了几分。
“杨国忠,哼,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你们也都看看。”
陈希烈是第一个接到的,只略翻了翻就转手递给了张均,张均越看越是心惊,以至于拿给哥舒翰的时候,手指都有些发白,哥舒翰认真地看完,又还给了高力士。
“太子呢,不看看?”
“臣在省里时已经看过了。”李亨侧过身,低头答道。
李隆基将供状扔到几案上,与之前那撂纸搁在一起,冷冷地说道。
“首告有了,供状也有了,怎么处置,政事堂可有定论?”
君前议事,事情是当堂才揭晓的,对于才组建不到一个月的政事堂来说,不吝于一次考验,若是李瑁有李林甫那样的威势,自己的决定就是宰辅的决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可他并不是。
李瑁先看着陈希烈,这个老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得不催促了一句。
“陈相国,中书省有何看法?”
“既然事实清楚,依律而办吧。”
李瑁又看向张均,后者拱手说道。
“事发已过三年,人证物证俱无,就连主使者都已离世,虽有供状然太过于牵强,其中所涉案之人,王鉷、罗希奭业已伏诛,吉温在朝,余者如员锡、韦陟等人早已下狱,几无所剩,说到底,杨国忠不过是一经手之人,严惩宽待皆有不当之处,殿下三思。”
李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向哥舒翰。
“郡王的意思呢?”
“私刑者皆不可恕。”
哥舒翰答得言简意赅,李瑁听完他们的意见,转过身,拿起朝笏,向着御座的方向一拱手。
“臣等已有公议。”
“奏来。”
“杨国忠以私刑加害同僚,罪在不赦,拟斩首之刑,念其为人指使,降一等,绞,秋后行刑,私产抄没,妻子流一千里。”
李瑁的声音不大,却在各人的心里如同雷击,就连太子也多看了他几眼,只有李隆基面色不见变化,淡淡地说道。
“李林甫呢?”
“追夺爵位,简棺从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