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怎么也没想到,老老实实呆在府中什么也不做,这板子也能打到自己身上来。
原本太子府存着一分隔岸观火的心思,一边是安禄山一边是杨国忠,两人打生打死最好同归于尽,才是他们心中所愿,没曾想,事情竟然一步步地发展到了这里,安禄山死了,他们的悍然起兵做乱,事后虽然只惩了几个将校,可对于范阳的防范之心,可谓路人皆知,杨国忠更是被一网打尽,没等他们弹冠相庆,一纸诏令,几个东宫属官,便成了地方小吏,甚至连李泌区区一个侍讲都未能幸免,直接白身赶回了终南山!
“如今清楚了,至尊这是为寿王搭了一座天梯呀,只看什么时候,封了这太子府罢。”
一位老资格的属官叹了一句,在座的无不是心有戚戚,这件事情里头,唯一得利的,除了那位名动京城的刘五郎,就只有寿王了,三方势力同时受损,特别是东宫一系,他反而骤登高位,成为了事实上的政事堂领袖,接下来的事情还用得着说么。
反而是当事人,一头白发的李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担心受怕了二十年,总算可以解脱,焉知不是幸事,连累诸位,都是孤的过错。”
“殿下何出此言。”
同样在受贬行列中的来瑱一拱手说道:“这又不是高宗朝,二十年的太子,岂是说废就废的。”
“不用高宗朝,本朝不也有一位二十年的太子,说废就废了?”
来瑱顿时语塞,这还真是打脸,他忘了前任太子李瑛,正是同样的情形,不只是废了,连命都没保得住,虽然如此,他还是辩解道。
“太子无错,无故废之,岂是天下所望。”
“任由寿王经营下去,也就是迟早的事,翦除太子羽翼,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构陷罗织罪名了?”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来瑱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李泌,着急地说道。
“长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李泌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无奈地一拱手:“至尊没有废太子之意,至少目前没有。”
“怎么说?”
“这次贬谪咱们,只是为了平衡,若是不动太子府,大伙试想想,最后是不是要疑到咱们府上?如今虽然看似严厉,实则留了余地的,东宫属官,本就是流水匆匆,就当是提前换了吧。”
“难为你想得开。”来瑱显然不信。
“某一直在想,至尊最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早有筹谋呢,还是不得以而为之,直到寿王出任尚书令,总算有了一丝头绪,大伙想一想,上一任尚书令,花落谁家?”
没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因为那是一位先帝,在场的无人不知,李泌继续说道。
“至尊如今最为关心的,不是帝位的归属,而是自身的安危,数日前的那场变乱,让他看清了京城的虚实,号称十万的禁军,拿着国朝最高的粮饷,拥有最好的军器武备,却在区区三千人面前溃不成军,非得同样的边军才能解围,不至于将面子丢到蕃国那里,可谁都清楚,这面子已经丢了,所以才会有随后的处置,可大伙不要忘了,安禄山足有十余万人马,哪怕不都是这等精锐,一旦发难,谁人能挡?”
“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至尊如今就在为此做准备,收回河东,大肆封赏范阳诸将,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咱们需要时间,范阳也需要时间,至少两年以内,都会保持这种事态,接下来,谁能主导此战,便是帝位的关键所在,若是当真发兵,这么大的战事,需要一位亲王坐镇,总领天下兵马大元帅,太子殿下,这个位子,不一定就是寿王的。”
“孤当如何做?”李亨虚心请教。
“从边事上入手,不要忘了太子的身上,兼着安西大都护呢,最强的边军,可就在那里,就连咱们那位刘五郎,也是出身于此,你过问安西北庭之事,应当应份。”
“可至尊明确说过,不让孤插手边镇之事。”
“过问,不是插手,安西北庭目前面临着唯一的战事,以臣下看来此战必胜,太子过问只有好处,不是说争功,而是担起应有的责任,僻如说为他们解决粮草辎重补给等事宜,但是战事怎么打,不要干涉,这便是过问。如今不同以往了,大唐不需要一个缩在府里的太子,寿王总领政事堂,太子总领政务,孰轻孰重,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李亨的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惜长源要归隐山林,再也无法聆听教训。”
“终南山而已,有什么事,殿下遣人来信吧,臣会尽力解答。”
李泌的话,多少让这些即将离去的属官们安了心,一场简单的筵席之后,大家就各自散了伙,李泌拉住来瑱,连同李俶走向他的院子。
几个人在书房里坐下后,李泌的第一句话,就让二人差点跳起来。
“如今太子的形势岌岌可危,可以说已到了生死关头。”
“方才你不是说?”
“那是安殿下之心,如今再来隐忍已是毫无用处,只能死中求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