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驮着一个庞大的身躯,木轮将青石板辅成的街道压得“吱吱”作响,安禄山躺在软榻上直抽气,腿上的那一枪造成了大量的出血,如今虽然被牢牢地捆住,可疼痛却无孔不入地袭来,一想到方才的生死一刻,庆幸之余也令他恨意丛生,此时没那么紧张了,那些不解之处这才纷至沓来。
会是杨国忠做的么?
尽管有了人证,他依然无法相信,因为对方没有说错,左右都这样了,何不如干脆在府中解决,还能省下一番手脚,可要不是他,又会是谁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在这权贵云集之地,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一想到执枪之人的手段,他的背后“嗖嗖”地直冒冷气,哪怕在壮年之时,自己的力气也未必能胜过对方,更要紧的是,城中的金吾卫大都是本地的良家子所充,他们有家有口,收入丰厚,为何要行此大逆之为?又是谁能调动如此之多的好手,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种种疑惑让他的脑子一片纷乱,可惜两大谋臣一个失踪一个不在,想要找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敏锐地感到,脚下的车驾似乎慢了下来,犹如惊弓之鸟的安禄山顿时心中一紧,拉开幔布朝外看了一眼。
原来整个队伍正在经过一处拐角,从宣阳坊回到安府所在的道政坊,要经过东市,此时早已经闭市,他们选择的路线是沿宫门一线走,那条路上布满了巡骑,最为安全,安禄山一看就明白了,正待放下幔布,突然视线瞅到了被两匹马驮在当中的孙孝哲。
“他伤得怎样?”
“回郡王的话,孙校尉的手折了,日后只怕挥动不便,性命倒是无妨。”一旁的高邈出声答道。
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心情做出一个体恤下属的样子,闻言不过“嗯”了一声,手上一松,长长的幔布随之落下,就在即将遮住视线的一刻,眼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疾速地射向自己,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裂空之声,令人心惊胆战。
在队伍最前方开路的郭英乂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警惕性,因为照常理,对方一击已毕,此时应该是有多远逃多远,断没有舍易取难,在重重保护之下再行险着的道理,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在告诉他,道理归道理,该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一个月前,他还是哥舒翰麾下的一员边将,河西撤镇、陇右大军调入新成立的镇蕃大都护府,他们这些河陇边将除了一部分跟随李光弼,还有一多半都进了京,成为京中禁军的一员,郭英乂便是如此,以右羽林将军在高仙芝的麾下任职,结果没到一个月的功夫,居然摊上了这倒霉差使。
边将出身的人反应总不会差,他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就做出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执弓拔箭。
“敌袭!”
近处的高邈等人自然慢不了,余下的护卫人人拔刀迎向了来袭的黑影,比他们更快的则是一支羽箭,“嗖”得一声越过人群,准确地撞在那个黑影上,发出一阵亮眼的火光和清脆之极的响声,可黑影不光没有减速弱来势,反而呼啸着迎上了第一名护卫,以无可匹敌的威势将他直直地从马背上击飞,撞入后来的人群中。
站在人群稍后一点的高邈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他看得真切,袭来的黑影并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铁椎!被一根极粗的铁链子牵引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队伍当中的那个车驾而去,他们这些护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谁都知道,几道薄薄的锦障,哪里挡得住。
“郡王小心!”
安禄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当然清楚敌人要袭击的目标肯定是自己,可问题是,身体的重量可以克服,腿上的伤势却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迅速地跳下来,而夹着金属的破空之声愈来愈大,他只能一咬牙,和身朝边上一滚,躺倒在宽大的软榻上,几乎与此同时,铁椎击破顶蓬,无数破碎的木屑和锦布随之落下,浇了他满头满脸。
长长的铁链子如同巨蟒般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轰”地一声将厚重的辅路石板击得粉碎。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夜空中又响起了动静,一只大鹰般的黑影呼啸着扑过来,如果不是手上的兵刃闪出寒光,根本没有人会察觉到其中的威胁,然而郭英乂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妙,在马上大喊着招呼自己的部下。
“拦下他!”
“放箭!”
羽林军的军士们纷纷张弓搭箭,向那个黑影射去,可是对方仿佛早有知觉般,收紧了身体,像个秤砣般地陡然下落,直直地摔进了车驾中。
“不好,护住郡王!”
终于反应过来的高邈大喝一声,用长刀的刀背死命催打胯下的马儿,希望能赶到车驾旁,余下的护卫们也是一样的作法,二十余骑纷乱堵住了本就不甚宽敞的街道,反而将那些羽林军军士挡在了外头。
“嘣”
南霁云的双脚重重地落在车板上,被四匹骏马拉着的车驾居然只是微微晃了晃,便平静如初,可是对于仰面倒在榻上的安禄山来说,眼前这个高大的黑影,无异于催命的阎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