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昌坊有四分之一的面积都属于大慈恩寺,这是贞观十年,长孙皇后薨逝后,其子李治为追念生母,在原址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规模扩建的结果,最后使它成为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佛寺,位于寺中的慈恩寺塔,更是因为一个人而名垂千古。
他叫玄奘。
此时的慈恩寺塔,还没有像千年之后那样歪斜,它建于永徽三年,到天宝十一载,恰好整整一百年,塔高七层,高逾五十步,是全城最高的建筑,从塔顶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虽说有着为母祈福的名义,这座寺院并非皇家专属,普通百姓都可以入内行法事,甚至是游玩,而那座高高的寺塔,更是文人墨客的流连之地。
天宝十一载的最后一个月里,这里聚集了五位文人,其中后世名气最大的杜甫反而是里头唯一个白身,既比不上早有功名在身的岑参、高适,也不如薛据、储光羲这等已经历仕数年,却官声不显的宦者。
当然了,没有人会因此而有所怠慢,五人争相拾级而上,一层层地向上攀登,直到再无阶梯。
从最高一层看下去,长安城犹如一个棋盘,被各条坊街、直道划分得整整齐齐,而中轴线的远端,巍峨的太极宫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登高望远,有景无诗,岂不可惜,你们谁先来?”储光羲首先倡议道。
“节节高升者,二十七郎也,舍你其谁?”高适笑着看向岑参。
岑参摇摇头,一指塔下风景,怅然说道:“俗,若是诗文唱和,还要讲个职位高低,咱们那位李相国,岂非大唐第一人?”
“人生快事,莫如三、五知已,置酒高歌,今日权当是为了岑某送行,难得诸友毕至,你我何不各自赋诗一首,贴在这塔壁内,等到下次,若是还有幸,故地重游,再拿出来品评一番,岂非别有意境?”
“好,二十七郎此议,甚合我意,就这么办,某去寻僧人借纸笔,稍等。”说罢也不等众人回应,薛据提着袍角便跑了下去。
“这个薛二啊,就属他最急。”
高适哑然失笑,余下的几个人各自倚一角,凭窗远眺,在心中酝酿诗意,虽然没有什么高低之分,暗地里,谁又愿意比他人差上一筹呢。
岑参同他站在一处,两人都有异样的心思,只是不好开口罢了,还是后者首先点破。
“哥舒大夫听闻了你们封帅的事,托某代为问问,何以至此?”
“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天意弄人啊。”岑参一连用了三个成语,将整个事情简单地概述了一遍。
高适默默地记下他的话,自从陛见之后,哥舒翰与封常清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一方面是两人各自都为节镇,不好把关系搞得太过明面,二则,那个关于谁会出任右相的传闻,将二人全都扫了进去,见面了也略显尴尬,还不如让人来传话,幕僚嘛,可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哥舒大夫有一言,请转告封帅。”对此高适是不会发表什么意见的,他的职责就是个传声筒。
“请说。”
“须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某知道了,定当转达。”
岑参微微一拱手,算是代封常清谢过,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关心一句,就是天大的人情了,更何况这个提醒一点都不多余。
杨国忠还没出手呢。
事情说完,两人不再多言,将话题转到了今天的诗题上头,高适看着对面那个一身布衣,依然身形挺直的男子,状似无意地说道。
“听闻杜子美与刘家有旧?”
“你知道便知道了,千万莫要在他面前说起。”岑参点点头。
“可惜了,屡试不第,其实以子美的诗才,你我都略有不及啊,既然要开幕,多他一个又何妨,你不如同他提一提,看看愿不愿出塞。”
“他的性子你又不是知道,刘仁甫想要接济,都得以作画的名义,子美的骨子里傲得紧,这口某是不会开的,免得失却了君子之交。”
高适微微一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娘子刚生产,听闻有些不好,延医请药都需银钱,跟着你多少是个进项,其实说起来,安西离着也不算多远。”
“不是远近的问题。”岑参叹了一口气:“某找机会同他点一点吧,成与不成,只能看他自己。”
说话间,薛据已经拿着纸笔墨水等物从下面跑了上来,看他的样子,满头大汗、气喘不止,众人不觉宛尔。
“你们在这里看风景,却让某一顿好找,这塔中根本就没有,没奈何只得去寺里寻,是那般容易得么?”
薛据先表了一番功,又接着说道:“刚刚在下面听闻了一个消息,你们一定猜不到。”
“猜不到便猜不到,薛老二,左右不过又是哪家的娘子来还愿了,与你有何相干?”储光羲素来知他,笑着挤兑了一句。
“庸俗。”薛据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欲言又止地吊着大伙的胃口。
“行了行了,猜不到,且让你得意一回罢。”高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