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时节,御花园中哪有什么景致可瞧,杨玉环带着旁人离开,不过是想让他们爷孙谈事情罢了。
李俶当然明白,那个女子其实并不怎么热衷政事,似乎一直活在天子的宠爱当中,话又说回来了,任是谁,能得到至尊的宠爱,又有什么能放在心上。
“你父亲让你来求的么?”
既然没了旁人,李隆基便直接了当地问道。
“大家知道阿耶的性子,如何会出这种主意,实不相瞒,我是瞧着京中这几个月,一直在议论吐蕃的战事,便上了心,只同府上的一个侍讲说过,阿耶此刻还不知情呢。”
李俶毫不隐瞒,坦然将前因后果道出,李隆基沉吟了片刻,问了一句。
“哪个侍讲?”
“就是前些年,大家为我等安排的道经讲读,姓李名泌。”
“是他。”
李隆基有些印象,因为此人不仅是个神童,还颇有隐士作风,兼之精通道教经典,才被他请下山的。
“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孙儿身为天家骨肉,本就应当为至尊分忧,有什么想法,只管同大耶耶开口,成与不成都是心意。”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
“孙儿也觉得是,他总说,道法自然,不为杂念所扰,人本天性,自有天地造化,俶既是孙又是臣,同大耶耶,同至尊,都当直言以告。”
不知道是不是道家的话打动了他,李隆基的脸色好了很多,再看这个孙儿的眼色,又有不同。
“那你说说看,若是你来担任这个安西大都护,会如何做?”
李俶心中一喜,说话也自然起来,他挺直身体,朗声答道:“欲做事,先识人,孙儿会先了解府中有何人可用,何人可以倚重,再向他们求计。”
“当下的安西副都护是封常清,听闻他生得丑陋,还是个瘸子。”
“人不可貌相,封常清能得此位,说明他有过人之处,孙儿定当秉持正义,虚心以待。”李俶中规中矩地答道。
“你没听过他?那个叫李静忠的内侍,不曾写过书信,送到太子府上?”
李隆基的话语平平淡淡,在李俶听来,却有如雷鸣电闪,他不得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答道。
“正是此人的书信,让孙儿知晓了安西镇军,是如何突破重重天堑,克敌制胜的。”
“那他的信中有没有说,为何要脱离大军,独自去到吐蕃人的城中?”
“回大家的话,府中接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安西军自大勃律出发,进军象雄,其后,就断了音讯,若非至尊提起,臣实不知,他会有此举动啊。”
李俶一拱手答道,言语间不自觉得带上了正式奏对的架式,李隆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摆摆手。
“他已经死了,这件事,不要再与人提起,安西镇的中使也不要再插手,明白么?”
“孙儿明白,谨尊圣谕。”
李俶暗自舒了一口气,这番做法,试探的不光是天子的心意,也有对于此事的处置,既然至尊明白地说出来,表示事情就算过去了。
“你想要做事,这是好的,一个遥领,虽不必上任,但毕竟关乎边事,封常清老成持重,遇事多向他请教,不得以貌取人,这话朕只说一遍。”
李俶大喜过望,他本以为事情黄了,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番话,顿时喜从中来,不由得拜伏于地。
“孙儿一定不负大耶耶所望。”
“起来吧,朕也就是一说,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先声张。”
大事笃定,李俶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用说笑的口吻提到了发生在东市的那件事。
“.....乍一瞧,怎么也不敢相信,模样竟是那般俊俏,浑不似他家的娘子,倓三郎回府就同孙儿说了,有心倾慕于她,想托人去说合,大耶耶也知道,他的王妃多年未有生育,求来做个王嫔也是好的。”
“噢,竟有这等事,你父亲怎么说?”
“父亲听了也是极欢喜的,他说皇家子嗣,须得大家点头,孙儿这不进宫来求你了嘛。”
李隆基一付兴致勃勃的样子,重点却在女方的身上,封常清的模样他是亲眼看到过的,怎么也不会相信,那样的人家会生出什么了不得的女子。
祖孙俩说笑了一会儿,李俶便知机地告辞离去,李隆基让高力士将他送出门,返回之后,高力士一眼就看到,天子竟然坐在丹陛上。
“哎呦,大家,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这么坐,让老奴为你找个垫子吧。”
李隆基悠悠地说道:“高力士,如果哪一天,不用坐在上头,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手中拿着一个锦垫的高力士愣住了,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大,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那个垫子为他垫好,自己在一边跪坐下来,用恰到好处的声调说了一句。
“大家还用不着老奴扶呢。”
李隆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高力士低着头,面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