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宣阳坊,高仙芝的赐邸门前,封常清站在那里张望着,他身着一袭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府的管事。
天色渐渐黑下来,街上响起了坊丁们连绵不断的催促声,坊门就要关了,行人们急匆匆地往回赶,城池的上空,竖立在各个街口的钟楼,也在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当七十二下钟声敲完之际,便是长安城夜禁之时。
钟声刚刚敲过二十下,街口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封常清与高府的仆役全都转向了那个方向,看着一行兵马渐渐出现在视线中。
“吁!”
高仙芝在府门前勒住马儿,还没有有所动作,封常清小步快跑上前,接住了他的笼头,这个动作,他不知道做过多少遍,高仙芝微微一愣。
“封二?”
他诧异的不是封常清在眼前出现,因为本就是自己安排的,而是对方此刻的做法。
“开府请。”
封常清面色如常地搭着他的手,高仙芝借力而下,将他的手从笼头扯开,交与身后的亲兵。
“你的某的客人,怎好如此?”他埋怨了一句,又瞪了一眼自家的管事。
“应该的,与他们不相干。”
封常清仍是一付小心应付的模样,高仙芝知道他的性子,极为执拗,便只得随他去。
两人就这么走向府中,大门在身后关上了,虽然他是主将,规矩也是一样的,偶尔借酒遛上一回还成,天天如此就会为人所忌,毕竟这是京城。
“封二,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
“一年八个月。”封常清毫不迟疑地答道。
“还是你记得清,某在这京城,每日里浑浑噩噩,哪里有空算日子,僻如今日,你都到来多少天了,可某在衙中当差,须叟不可或离,直到现在才有空回来,也就呆上一夜,明日一早还得去当值,你们倒是交卸了,那起子蕃人,可都着落在某家的肩上,那么多人,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天子第一个就会拿某治罪。”
封常清只是笑笑不答话,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倾诉,往常在安西镇,对方就经常如此,其实心中早有定计,并不需要旁人的意见。
高仙芝一路同他述说着,一路走到前厅,厅上早已经准备好了酒宴,除了封常清,做陪的还有他的几个子侄。
都是熟人,自然无须客气,高仙芝将他按在了次席,命自家长男奉酒,三巡之后,便将这些人全都赶了下去,只剩了二人在席上。
“听闻你的家眷快到京城了?”
“算算日子,也就一两天的事。”封常清点点头。
“到了先接进府中,等你的封赏下来,想必还有赐第,再做计较便是。”
“但凭开府安排。”封常清恭敬地答道:“事情还不知道哪一天落定呢,只怕要叨扰良久。”
高仙芝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多在京城呆上几日,你我好生喝上几回,下一次再进京,就不知是哪一年了。”
“你知道吗,在军报送入城中的时候,某是不敢相信,再三询问了你的信使,方才呈上去,天子得闻,亦是如此,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欢欣之情溢于言表,平灭吐蕃啊,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们竟然给做成了。”
封常清能理解他的激动,安西镇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才刚刚经历了大败,满打满算恢复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战事,又是偏师,是人都会以为,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可谁能想得到,竟然是他们一路攻到了逻些城,竟了全功。
战事的结果,除了吐蕃、南诏两个小强上表归附,还有西城、天竺五十余国的使者一齐入贺,这等盛举,才造就了长安城中的紧张形势,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端,影响了天子的心情,特别是他们这些直接负责的南衙禁军。
“有几分侥幸,只能说天数使然。”
“怕不只是侥幸吧,你的奏疏,数次提到的刘稷,是某之前所知的那个五郎么?”
“正是,他是刘判官的嫡次子。”
封常清陡然间明白过来,高仙芝此次回府,不是什么休沐或是临时起意,而是天子的安排,想要知道战事的细节,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刘稷,因为这个名字对于天子来说太过陌生,而他在奏疏中又多次提到,从而引起了天子的兴趣。
天子有了兴趣,又不好就此召他去问,那样也太过明显了,于是才会借高仙芝的嘴问出来,他不由得更为小心谨慎,生怕一时说错了什么,给刘稷带来不好的影响。
高仙芝何等了解他,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用意被识破了,二人并没有挑明,而是继续故做闲聊。
“原来是他,某记得当年他才十五,首次上阵就是远征。”
“嗯,那一回他侥幸生还,性子起了些变化,如今已经年满十六。”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那场战事,封常清向他介绍了战事的详细过程,不需要任何夸大,已经听得高仙芝耸然动容。
在封常清的描述中,此子简直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