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来到这个时空,刘稷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突然没有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无论是在贺菩劳城里、婆夷川前、还是康提普尔、迦毘耶罗、穹隆银城、贡塘这些地方,无论面对多少人,他都毫不畏惧,这一切为他带来了无尚的荣耀,也让人分不清,自己是真的运气好,还是性格使然。
如同此刻,他骑在马上,身前是无路可逃的吐蕃人,城上是虎视眈眈的守军,每走一步,都意识着生命的消失,他甚至已经清楚看到了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正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却依然,勇往直前。
在他的侧后方,陈金与另一名唐人军士,挥舞着手中的横刀,为他挡下可能的袭击,眼见着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弓箭范围。
刘稷的马匹重重地撞上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吐蕃人,将他撞得飞了出去,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叫,互相推搡着,试图躲避他的马蹄,而不是一拥而上,同他拼命。
此时,他连腰间的横刀都不曾拔出来。
刘稷的战马停在城门前,很明显,这么多吐蕃人合力都无法推开那扇城门,里面一定有着足够的支撑,而他也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
“尚结赞!”
他仰头冲着城头上大叫了一声,被护卫围困在当中的尚结赞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那个年青的唐人,曾经给了他极大的压力,此时,隔着厚厚的城门,似乎依然如此,不知不觉,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青色的血管,似乎就快要爆出来,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么?”刘稷轻蔑地一笑:“就算你们躲在里面,能侥幸活过一时,这个国家,最终还能剩下什么?”
尚结赞的脸色变得煞白,被人当面羞辱,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是个人也难以承受,可打开城门的后果,更是他无法承受的,因为这城中还有更多的吐蕃人。
“放箭,射死他。”盛怒之下,他作出了唯一的决定,城墙上,无论是吐蕃人守军,还是那些被镣铐锁在一块儿的庸奴,全都惊呆了。
“我说,放箭,你们没听到么?”
恼羞成怒的尚结赞抓住一个吐蕃将校的衣甲,将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放箭。”那人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早有准备的小四飞快地射出了手中的弓箭,羽箭擦着刘稷的马头落下,惊得他的坐骑昂起头,抬起四蹄,也惊动了刘稷。
就在守军们稀稀落落的箭矢中,他拨马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射程之外。
而那些被箭矢射中的吐蕃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由于他们实在挤得太过稠密,尚结赞的命令又没有停下,因此,城上的庸奴弓箭手们,十分默契地将箭雨泼散到他们的头上,更是加剧了城下的混乱。
城头上的吐蕃人脸色煞白,这种结果,比他们看到自家族人死于汉人之手更让人无法接受,或许换个角度,那些庸奴也以汉人居多,并没有太大区别?
有人不这么想。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细尖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尚结赞等人转过身,全都自觉地弯下腰。
“尊贵的赞蒙......”
“我说了住手,你们聋了么?”芒保杰细登怒气冲冲地走过他们的身边,在尚结赞的身前站定,低声在他耳边骂了一句:“愚蠢。”
她是从王宫里看到这一切的,宫城本就是一体,居高临下反而看得更清楚,如果不是尚结赞做出的那个决定,她是不会轻易干涉守军的事务,可是没有办法,眼见着形势一点一点崩坏,这个没有太多历练的那囊家族掌管者,犯下了一个新人都会有的错误。
他们正在失去民心。
守城的无论是吐蕃人还是那些庸奴,都是下层的民众,而居于城中的,大都是有权有势的贵人,他们代表是地方上的利益,共同维持着吐蕃这个从部落到封建制过渡时期的国家。
缺一不可。
一旦双方产生裂痕,让他们对准自己的同族,无论城池还守不守得住,这个国家都已经完了,正如那个年青的唐人所言。
她的出现,让城上本就不甚密集的箭矢停了下来,女人的身影在城头上出现,给了下面的吐蕃人又一分希望。
“是赞蒙。”
“尊贵的赞蒙,请救救你的仆人,唐人在屠杀我们,让我们进城吧。”
“开门!”
......
面对他们的请求,芒保杰细登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泪水从她保养良好的脸上滑落。
“我的子民,原谅我的无能,无法让你们得到庇护,那些唐人,他们夺走了你们的一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是天神的子孙,无论是生或是死,都将无比高贵。”
“不要对你们的敌人乞求饶恕,鼓起勇气,迎向他们,拼死保住我们的土地,还有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