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些城的黄昏,有着高原城市的特点,太阳在天边还没有落尽,阳光在沙砾层反射出一种金闪闪的光芒,白色的墙体被透得透亮,那些色彩斑斓的壁画就象是有了生命,在光影中流动着。
芒保杰细登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小身影,那个男孩双手握着一把直刀,刀身比他的人还要长,用力挺举着,在一个男子的教导下,不断地直刺、上砍、下劈,已经坚持了好些时候,脸上全是汗水,就连衣衫都浸湿了。
她能看得出,男孩正在竭力地保持自己的姿式,尽管手臂和双腿都已经微微发出了颤抖,嘴唇也不自觉地紧紧咬合在一起,眼神中透出的,是一股顽强。
“咣”
终于,男孩无法再坚持下去,手上的直刀掉到了地上,被男子训斥了几句,他转过头,正好看到了她的注视,那种严厉的表情,让男孩心中一颤,赶紧去捡那把刀子。
芒保杰细登偏过头,没有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她的耳中响起一阵脚步声,那个男子走到身边。
“达扎路恭,你是这个国家最好的武士,希望也能教出最好的弟子。”
恩兰.达扎路恭深深地施一礼:“他只有十一岁,你不能太心急,尊贵的赞蒙。”
“我不想着急,可是唐人不会给我们时间,如果有一天,他们打到了这里,所有的男子都要拿起武器,他也不会例外。”
“王子,会成为伟大的赞普,我向你保证。”
“我毫不怀疑,可是达扎路恭,在吐蕃人最需要的时候,我们伟大的赞普,又在哪里呢?”
达扎路恭答不出,身前的女子,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也是他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有着高原人的坚韧与果断,就像前几代吐蕃赞蒙一样,总会在主君的背后,成为男人强有力的支撑。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忘记了,吐蕃还有一个赞普在。
赤德祖赞,一个迎娶了这世上最强大帝国的公主,却没有给吐蕃带来光荣的君主,反而在国家中造成了裂痕,让这些世世代代做为吐蕃基石的大族们不满,原因只有一个。
他一直想要对国家的制度进行改革,给予那些贱民平等的待遇,让苏毗人进入权力的中心,更是不顾旧贵族的反对,强行推行下去,这才导致了国内局势动荡,唐人有机可趁。
如今,国家处于危亡之际,他却不见了踪影,赞蒙的抱怨,也是他们心里的话,四大尚族,就是这个阶层的代表,他们只能将希望放在下一代,比如那个竭力练习刀术的男孩。
可惜,他才十一岁,或许已经来不及,等到即位的一天了。
“尊贵的赞蒙,请相信,你最忠实的仆人,永远在你的身边。”
芒保杰细登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如同圣光一般,达扎路恭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
“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亲爱的达扎路恭。”她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按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幕,正好被匆匆赶来的尚结赞看在了眼中,他有意识地加重了步伐,在到达两人的身边之前,一切就已经恢复如常。
“我该退下了。”
“不,听听我的兄弟,带来了什么消息?”芒保杰细登制止了他的动作,看了看尚结赞的表情,轻呼了一口气:“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事,说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尚结赞抚胸作礼,弯下腰:“你的聪明是这个国家最富贵的财富,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快说吧,赞美改变不了事实,比起灾难,我更希望,自己蠢得像头猪,什么都猜不到。”芒保杰细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帕罗传来了消息,唐人出现在那里,与他们一块儿的还有天竺人,他们来势很大,超过了万人,那里已经失陷了,我们的属国,成为了唐人铁蹄下的牺牲品,他们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出,因为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那里过来。”
“什么!”芒保杰细登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帕罗位于后世的不丹,与华夏的羌区紧紧相邻,地势比这里还要高上许多,更可怕的是,从那里到逻些城,要更近一些。
比起尼婆罗,那才是吐蕃人的腹背之地。
一想到,会有无数的唐人从那个方向冲下来,芒保杰细登就不寒而栗,她的嗓音都变得尖利了许多。
“挡住他们,必须要挡住他们,尚结息呢,为什么谈判还没有结果,派人去催,无论唐人想要什么,都答应他们,不能让他们再进一步了。”
达扎路恭想要上前扶一把,撇到一旁的尚结赞,又赶紧停下来。
“别担心,他们不会有太多人,就算加上天竺人,也绝不会太多,天竺人天生不耐寒,他们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如果赞蒙愿意,我愿意带人去。”
听了他的话,芒保杰细登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连连摇晃。
“达扎路恭,一定要把他们挡住,不能让他们毁了我们的基业,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