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扎多城是象雄地区的边陲重镇,人口不算多,军民加一块儿不过三、五万,那是相对于中土而言,在这附近,已经算得上有数的大城了。
唐军破城之后,吐蕃守军除去被歼灭的,逃出城去的不过数百人,骑军的追击又将这个数字减去了一半多,余下的不过零散溃卒,不值得大动干戈。
夺其城、掠其口,是吐蕃人盛时,经常对唐人做的,现在反过来,唐人却不会那么做,因为自己并不缺少人口,户籍田亩,只是为了将来献俘阙下时,给天子的脸上添光彩。
这样的事情,自有军中书记处置,还轮不到封常清这个主帅来操心,等到出了结果,再送到他的案头过过目,大致上差不离了,夹在捷报里送出去,这份功劳就算坐实了。
当然点验军功,军中虞侯过一遍,随军的中使再复核一遍,都是应有之义。
只是,李静忠前来寻他,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的身份特殊,长得又极有特点,节度牙兵无法像军中人一样阻拦,只能先行通报,毕竟,对方代表的是天子。
就连封常清本人,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迎出来。
“中使到此,不知有何见教。”客气归客气,他却没有时间同对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中丞。”李静忠倒也没有托大,先是一拱手,叫着他的官称。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对方现在立下了实打实的功绩,日后的前程无可限量,此时不结个善缘,更待何时。
“此城一下,前路就是通途,中丞以一路偏师,直插吐蕃人的腹地,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可喜可贺。”
封常清在那张丑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意思,明明是讽刺的话,他却说得郑重其事,这又是为什么?
“某家兵力微薄,一路过来,多有损伤,如今离着本镇太远,后援、粮草都是难既,怕是未能如中使所言,再往前去。”
“中丞又何必自谦,这几仗有多少死伤,咱家又不是不清楚,还谈不上伤筋动骨,至于粮草,你在进军象雄之时,难道不是打着就粮于敌的主意?否则,为何一进城,就着人封了库房,所获之资,不在少数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封常清自以为懂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还在点算,中使放心,你的那一份,绝不会少。”
没想到,李静忠连连摆手:“咱家虽然自幼家贫,不得已净身入宫,见识还是有一些的,该怎么打点,你作主,绝无二话。”
“那中使的意思是?”
“前路已不可测,越是接近吐蕃人的都城,咱们就越危险,中丞不会以为咱家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吧。”
封常清捻着颌下清须,一时间沉吟不语,这话不太好答,他怕后头跟着什么陷阱。
这些阉人,天生的脑回路就与众不同,又能直达天听,今天说的话,很可能,明天就会摆到天子的案头,怎么可能轻易开口。
“中使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对于他的顾虑,李静忠也不在意,仍是那付让人摸不清的表情:“如今,是时候考虑,如何收场了,吐蕃人潺弱如此,未必不是暗中集结兵马,只待我等深入,出其不意地加以歼灭。”
封常清越听越是怪异,如果说话的人是手下的将校,还算是正常,毕竟这是军务,可从一个阉人的嘴里说出来,总透着一股诡异。
话又不能不答,他试探着问道:“那依中使看呢?”
“此城在手,听闻尼婆罗已经大乱,这就是天赐良机,不可放过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对方当然不是催促他继续进军,而是趁此与吐蕃人谈判!
要说人家说得不对?
封常清并不这么认为,仗打到这个份上,实际情况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一万不到的战兵,五千左右的傔人,还有三万多匹马,人吃马嚼,每天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这么大的数目,这么远的距离,靠着长行坊,一路从龟兹送过来?
他自己就是后勤出身,当然明白,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就只能就粮于敌,实际上,之所以要打下巴扎多城,多多少少也是迫于后勤压力,大勃律几乎烧成了白地,从那些散居的村寨中,征不到多少粮食,因此,吐蕃人的这座城池,就成了一个诱人的香饽饽。
好在结果不错,吐蕃人为了战事,在这里积蓄了大量的粮草,才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
也只是松一口气,因为再多的粮草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不是退回去,就是继续前进,希望能弄到更多。
对方至少有一点说得不错,前路不可测啊!
用谈判的形式,将胜利的果实巩固下来,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主,他也是做得的,节帅节帅,就含有一层意义在里头,可怎么谈,谈到什么结果算是好?他没有主意。
“中使可有教我?”既然自己没有主意,对方又主动找上门来,不妨姑且一听,封常清做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