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王数千年,没当王之前也是诸族敬仰的“人类之子”,被我这一个小小的巫影族给打了一巴掌,何尝受过这种羞辱;又不得不与我谈条件,估计是又恨又恼、万箭攒心,突然一下子就崩了也说不定。
唉,脆弱的男人。
但心里是有一点点后悔的。
“喂,你……”我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心有不忍,想要安慰他两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家伙们,总有本事变黑为白、从迫害者转换成受害者,倒让我这种心软的人寻思自己的不是了。
他埋着头,一动不动。我看到他雪白的后颈,有骨骼的轮廓显现出来——也只是个无辜又绝望的少年罢了!
呵!美意!他是谁,你是谁?这种嗜血狂魔轮得到你这个卑微的巫影族来同情体谅?真是可笑。
“喂!有话好好说,你莫要装死啊,快点将我大人和夫人恢复动弹!说了两讫就两讫,我以后不会再打你!”我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口中喝道。
无涯终于抬起头来。
他平静地看着我,面如寒冰,神情威严;缓缓转头看看刚才被我拍打的肩膀,又望回我,眼里的寒气朝着我溢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看眼神,就知道他回魂了。
我连忙指了指身旁倒卧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大人和夫人。
他扫了一眼二人,袖子一扬,站起身来。
我看着大人和夫人动弹了一下,知道无恙,放下心来。
“你,过来。”无涯看着我,冷声命令。
我硬着头皮上前,算了,他已放过大人和夫人,那我亦跟他有话好好说。
“下次你若再敢对我不敬,你家大人和夫人,还有穿云和画海,将死无葬身之地,连同这红蔷堡,我亦一并铲平。”无涯的声音柔若无骨,似一阵凉风,在我耳中打了个回旋。
我面无表情,心中阴冷,如同寒月照大江,惧意浩浩汤汤,无息无止,再不敢轻举妄动——他够狠,他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现在,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条件。”无涯洁白的手指在我肩头轻轻一点,我踉跄着后退,与他保持着距离。
“把紫翅、明珠和龙戒还给我。”我望着他,明确无误地说。
“不过妖邪之道,你得了我的衣钵,那些,都不再需要了。”无涯傲然道。
“于你,是妖邪之道;于我,是生死与共的伙伴。”我扬声道:“再说,到底什么是‘妖邪’?对人类来说,你们血族不正是‘妖邪’吗?你还不是凌驾于五族之上?对你们血族来说,我也是不折不扣的‘妖邪’,你还不是自欺欺人想要我承你什么衣钵!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说谁!谁都有在乎的人,谁都有想要做成的事,不伤天害理,问心无愧,才是正理!”
“好一个‘天下乌鸦一般黑’!”无涯不住嘿嘿冷笑:“你酣睡十数载,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真是有心!”
大人和夫人沉默不语。
我亦沉默。如果我美意真的是那天选之人、命定之人——虽然我也不知道“天”和“命”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那至少让我可以保护我的朋友、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美意……她不是你……她比你勇敢、刚强,”大人突然出声,语气从容:“她与你最大的不同,是……她对苍生的悲悯之心。”
(大人这话,是不是有些拔高?)
“‘悲悯之心’?”无涯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笑不可抑,笑声渐渐干涸,声音粗粝,仿佛沙漠里挣扎而出的绿植,浑身带着刺:“谁都能来指责我无悲悯之心,偏你不能!我若无悲悯之心,你能好端端站在这里、锦衣玉食?!我若无悲悯之心,你早就家破人亡、分崩离析!现在你跟我说,我无‘悲悯之心’!”
我望向大人和夫人,前者面沉如水,不见波澜;后者神情漠然,仿佛一切与己无关,但我看到她的手,左手垂着,右手掐在左手的胳膊上,骨节突出,血管几乎要爆裂而出!
夫人的手告诉我,她在苦苦忍耐着。
“我确实应该谢谢你……我们日后坐下来好好算。”大人淡淡道:“美意,乃大势所趋,你我皆知,何必再诸多为难,那些东西,你还了她,她自有她的容量,让它们为她所用,而不会走火入魔……她不是你,你的时代终将过去,要么信任她,要么毁了她,你如此聪慧城府,自然知道怎么做。”
“你的紫翅、明珠和龙戒从未离开你身,我不过施了法术,让它们隐身不见。”无涯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我面前划了一个半圆:“好,第三个条件。”
无涯声音柔和,却带着猎猎的威严。他果然是决断的性格,不在已经决定的事情上反复纠缠。
我以手覆额,灵翅现身。低头,明珠在颈,龙戒亦戴在指间。
灵翅乃紫袍人所有、被堕天加持;明珠和龙戒亦是龙族圣物,绝非凡俗,无涯能用法术将它们隐身,他绝不能小觑。
“让画海做王,这是我的第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