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至少十万年没有见过阳光;浓眉冷眼,寒气森森;浅色薄唇,如同雨后褪色的蔷薇花瓣,美丽又冷淡;神情冷峻,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不发一言。
“是——你?”我怪叫起来。
“是我。”除下袍帽的圣王轻点下颌,镇定又威严。
“大人!是他……是他……就是跟落英同在一起的那个人……”我扯住大人的袖子,指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语无伦次。
大人任由我拽着他的衣袖,定定看着面前露出真容的圣王,欲言又止。
竟然是这个男人!
我已经见过他两次了!
一次是在双尾妖王的石箱里,那人穿着同落英一模一样的藏蓝衣袍,转过身来却是这张全然陌生的脸,当初他始终一言不发,后来就莫名其妙又换回了落英的样子,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另一次是在地道中,落英刷了我一巴掌,把我打懵了,待他抬头,就成了这张脸,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当时我就有怀疑,感觉落英与这陌生少年是不是共处一身、交替出现,但又觉得这种念头太过诡异,没想到……
不对!
这不是圣王的样子!
我是见过圣王真容的。
在圣星堡,圣王亲手将我的蓝龙毁于无形,激愤之下,我扯下了他的黑袍!
让我再次回忆当初那个场景,只觉一阵凉意,心中悚然。
他不是“人”!他是一个玻璃人!全身除了他那双雪白的手,从头到脚都是玻璃铸成的!我甚至能看到他那透明表皮下流动的血液,至于他的脸,让我想想……脸也是透明的,眉目舒展,很清秀……是很清秀,像一柄月光铸成的匕首,冷蓝色,锋利,优美,却也嗜血。
此刻,想到黑袍下他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像是成了一块磨刀石,刀刃一遍又一遍,堪堪刮过我的皮肤,反复地折磨。
他们不是一张脸!他们不是一个人!
“他不是圣王!我……见过他!我们数人一路同行的时候,他……他的脸有两次长在落英的身子上!是真的!”我冲着大人和夫人说:“咱们之前在圣星堡,圣王被我扯了袍子,我看到过圣王的样子……他像个玻璃人一样,根本不是这种长相!”
“他一定是附在落英身上的某个小鬼,不知怎的就随着我回到红蔷堡来了!他……他是假的!”我一边说一边心中思量——面前这个黑袍罩身的家伙难道是落英?他在同我恶作剧?
看身形还真同落英有几分相像,都是高高大大的样子。
我嗖一下窜了过去,探出手,一把揪住了面前这人的面颊,手指使劲去撕他的脸,嘴里低声嚷道:“落英!是不是你这家伙!装神弄鬼、假扮圣王有意思吗?快点露出你的本来面目!”
我的手指刚一触到他的脸,他的面颊冰凉,我的指尖像是探入一汪寒雪,冷得我一个哆嗦。
我抬眼望他,他的神情不怒自威,一双眼睛犹如万年寒冰,要将我封住一般。
“美意!”夫人唤我,甚是急促。
“无涯!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原来的样子!”大人的声音有些异样。
“无涯”!大人唤他“无涯”!
我心中一沉,暗呼不妙,手往回撤,身子往后缩。
无涯顺手将我双手抄住,钳在他手掌里。
奇冷的手掌!两相映衬,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像两只小小火炉!
这一次难受的是他,他像是怕被我融化一样,甩开我的手,还嫌弃地甩了甩手指——真是可笑!
如果他就是无涯,如果他就是2000年来统领天上地下的血族之王,那他——有什么可怕?
“大人,你说他是无涯,这个‘无涯’可是你在我们出发前向我们提到的那个‘人类之子’?”我指着面前的黑袍人向大人问道。
“正是。”大人缓缓点头。
“那他亦是圣王,不错了?”我又问。
“不错。”大人肯定的眼神望着我。
我望着面前的圣王,沉吟不语。
“美意,刚才圣王说,你已去过火湖,见过堕天?”大人语气镇定,但神情有异。
“……是。”我老实回答。
“你可知火湖是什么地方?那堕天又是何人?”大人浓眉一轩,问道。
“知道。”我看了一眼身侧的夫人,她紧紧望着我,满脸担忧。
“火湖是地狱之所在,堕天是这世间最大的恶魔。”我低声道。
我有一瞬间的犹疑,要不要告诉他们,去火湖、见堕天,姐姐画海亦在,算了,姐姐已经无恙,何必说出来,让他们白白担心。
“美意,如果你去过火湖、见过堕天,如今仍能安然无恙站在我们面前,那……可能真如无涯所说,你已‘被堕天攥在手心’,生死皆由他定!当下之势,只有无涯能帮到你,只有他能帮你同火湖和堕天相抗衡……两相比较,我宁可你同无涯并肩,那堕天……实在是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