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的同仇敌忾——这倒奇了怪了,刚才那蓝翅精灵把信打得晕头转向,也没见一个家伙上来讨说法,是不是他们已经达成共识:这精灵之王,只有这蓝翅精灵打得,别人,打不得。哼!想到这里,我心中愈发的又爱又恨、爱而不得,下手更是不长眼睛。
“那蓝翅精灵见我动手,居然不拦阻,反倒退到一边去,看着我打,一边笑一边拍着巴掌:‘打得好!打得好!’她这么一笑一说,我倒住手了。信冲着我大嚷:‘疯了你!’那蓝翅精灵笑道:‘咦?怎么不打了?多标致的小仙女啊!’
“我咬牙道:‘你要我打,我偏不打!’信还在对着我高声喝着,我心一酸,这个精灵小儿,他忘了他立在我的肩头,同我一起看那野花绽放的清晨了吗?怔怔便落下泪来,转身就走。
“有人一把扯住我,朗朗笑道:‘不用说,肯定是你救了这家伙,还好心护送他回来,还没好好谢谢呢,先别急着走!’原来是蓝翅精灵,她留住了我。
“亲爱的小葵,你来到水泽的时候,天下已面目全非。我作为一个亲历者,看了太多,对大是大非的立场已不想多说,甚至希望那些东西能清除出自己的记忆,随风飘散,亦无不可。倒是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一颦一笑更让人回味,最后居然成了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我还想撑着一口气,留在这世界上,不是为了去改天换地,有时候真的只是想有人在耳边唤我一声的时候,我能轻轻回他一句:“在这儿呢。”
“那蓝翅精灵名字叫作‘羽’,是信的老师,年长他数岁。信做精灵之王以来,各种浪荡不羁、飞扬跋扈,更兼脾气暴躁、任性执拗,惹出不少事端,次次都是羽替他兜着,好言相劝,软硬兼施,但收效甚微。直到有一次,信又闯下祸端,他觉得土鼠四处打洞,影响山峦之美,就带着一群精灵去把土鼠的老巢踹了,将土鼠储藏的食粮全部曝光,霎时就被其他动物一抢而空,最后土鼠幼崽饿死不少。土鼠暴怒,疯扑而至,当时王国甚是危急,又是羽带领众精灵迎战、谈判,最后将事件平息。这一次,羽没有再给信留面子,当着众精灵的面,将信暴打一顿——信终于老实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相处模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暴喝,一个赔笑。众精灵起初不解,渐渐也就习惯了。
“我竟在这精灵王国住了下来,一是不舍,再就是惊诧于精灵们的生活。小葵,我们日日生活在水泽,生于水泽,也囿于水泽,天地不过方圆间。殊不知这水泽外的世界如此鲜活辽阔!精灵贪美成痴,又天生一对翅膀,天地间美意纵横,来去自由,让我心无限向往!只是,信,他失了一只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精灵不能飞,就像鱼儿不能游,小葵,你能想像你再也入不了水会是一种什么景况吗?信虽然仍是高声大气地说话,但渐渐,气焰熄下来了。
“他不再高声叫骂,我时时牵挂着他,但又惦记着水泽王国的众仙女们。我住了不少时日了,日日说要走,今日推明日,明日又犹疑,总是下定了决心,一听到信的声音,就挪不动脚步。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找我。
“是两个人来找我。先是羽,她性子极为落拓爽气,开门见山:‘你该走了。’弄得我一愣,这般直白给人下逐客令,倒真是头一回见。我脸上一阵挂不住,有些羞愤又不好发作。只听她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安顿好就早点回来。我们给你准备一个大池塘。’我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就想哭了。她哈哈笑出声来:‘干嘛,干嘛!听说仙女的眼泪流出来就成了珍珠,这是准备给我串个链子吗?’我眼泪没来得及流出来,就又笑了。我知道我这一生再不会孤独。
“羽前脚走,信后脚就来了。也不嚷,也不叫,一脸少见的严肃。我坐着,把下巴搁在桌上——他们为了我,专门打造了适合我的身高的桌椅床铺。信就站在我的眼前桌上,在我鼻尖处来来回回地踱步。
“‘有话你就赶紧说。我明天就走!’我又是烦躁又是赌气。
“他‘嗖’一个转身,眼睛瞪着我的鼻尖,然后从下往上看到我的眼睛——小葵,我告诉过你吗,信,他有一双无与伦比的橙色的眼睛,是太阳初升前一刻最绚烂最柔软的颜色,所以,不论他叫嚷得有多么嚣张,只要他眨一眨他那闪着橙色光芒的眼睛,整个世界都融化了。他安静、定定地看着我,这一刻,他看上去是个不折不扣的王者。他压低了声音——不嚷嚷的时候,他如同一个智者,不再犹疑,清晰地说:‘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我颤抖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