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人,妖不是妖,名不正言不顺——又长成这样,魅惑孩子们,留存在这世上,总归是个祸害……”
“这才是你们心中真正所想吧?”又多了一个人说话,声音纤细,但颇有力度——细的小鞭子,打在皮上,一下去一道红印子:“名不正言不顺,就不能留在这世上,就该被铲除,那这世上到底谁是名正言顺的呢?”是寄城。他也来到我们身边,身量已比我高。
“我们人类自是名正言顺的。”老者呵呵笑道:“当然,你们……”
“我们血族?”寄城打断他:“我们吸食鲜血、抢走你们儿女、不死不灭,不知比这水泽女妖邪恶百倍万倍,怎不见你们来灭我们呢?”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陡然一个阴测测的女人的声音,转脸一看,居然是那个灰紫色衣袍、在水中与儿子厮打的哭腔女人!
“我恨不得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骨、喝你们的血!你们这些……这些……”她抖抖索索地指着我们,语气悲苦到竟有一种意外的柔和——苦透了、恨穿了,声调都没了依托,踉跄打漂:“弄得我家破人亡……失去一个孩子……又失去一个孩子……这世间太苦……怎么撑下去啊……”
那老者振振有词,我听在耳里,只是烦躁。但这灰紫衣袍妇人,语气飘散,如没头没脑的雨点,打在心里,却是暗戳戳的痛——我心还是硬。
“又失去一个孩子。”,但她的儿子明明已经回来,现在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我定睛一望,就明白了——那少年人人是回来了,但缩脖耸肩、歪歪斜斜站着,眼睛洞开着,一脸的失魂落魄——他的魂儿已经留在水泽里,在这世间,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忘言走上前,不等那妇人拒绝,握住她的手,俯耳低语数句,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妇人双眼发直、眼底有光,上唇微启,吸吸有声,仿佛忘言说的话烫着她了。一下子又把眼光投到我脸上来,那眼光像舌头,一把卷到我脸上来,吓得我晃身闪躲。
待忘言说完,妇人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在认真数着头顶树杈上的鸟窝里有几只鸟——数清楚了,她咬一下嘴唇,不知是相信了忘言,还是相信了自己,转身拉扯着她的儿子走了。
“地在下陷!”风间突然一声惊叫。
我低头一看,果真!脚下地面不知何时变得柔软泥泞,承不住我的重量,我正不可遏制地朝地下陷进去!
耳朵已听到惊叫连连,放眼四望,人们已经乱作一团,相互扶持、拉扯、蹦跳、叫嚷,在粉蓝色的晨曦中,像一锅烧滚的水,咕咕嘟嘟冒着新鲜的水泡,此起彼伏。
“小心啊——”画海和哥哥从树丛里狂奔出来,画海比哥哥跑得还快,一脸的惊恐——她曾经差点被湿地沼泽吞噬,眨眼就奔到了我们身边,脚不敢再往前半步,只是拼了命地将手臂伸长,朝我们递过来。
“好多仙女!”寄城将我一扯,朝水面上扬了扬脸。
哗!不知何时,水面上浮了一层仙女!一个个仰着脸、露着肩膀,所有人的眼睛只望着一个方向——小葵!我注意到所有的仙女都剪掉了头发、鬓边的花朵也不知所踪,看上去是一群面貌俊秀、神情惊惶的小男生,如同一枚枚剥去了豆荚的新鲜豆粒儿。
“小葵——快跑——”众仙女齐声低唤。
“你们都来了!”小葵脸上一阵惊喜,继而转喜为哀,轻声道:“你们没事儿就好……那水草的咒语解除了,以后都不用再被他胁迫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别管我,赶紧走!这些人类食言了,他们……他们要抽干咱们的家!你们快跑啊……你们头发怎么了?头发上哪儿去啦?”
“抽干我们的家!他们倒是有那么大本事!”仙女中一个面色稍稍老成一点的冷笑道:“就算我们允许,恐怕有人也不许!”
“你们走吧,走吧!别管我!你们头发到底弄哪儿去了?命一样的东西!还有,这地怎在下陷?到底怎么回儿事?”小葵急嚷道。在同伴面前,她也就是个急躁发毛的小姑娘。
“你还记得咱们的那个老邻居、那条经年水蛇吗——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我们的头发!”老成仙女用手划了一下水,朝着小葵近了一些,离人类也近了一些,颇有些有恃无恐:“方才你被那人类抓住,我们哪儿都没去,直奔水底那蛇的巢穴,将头发统统剪下来给了他,央他救你——不过一条蛇,倒是比人类说话算话!小心——他来了!”
仙女一声呼喝,只见水泽翻滚,半条蛇身腾出水面,蛇身约摸有一抱之粗,深绿色的鳞片上洒着黑乌乌的圆点子。蛇头隐在水下,蛇尾沿着水泽横扫而过。众人正忙着脚下沦陷,不提防一阵浓绿风暴卷过,夹着水气、腥气、铮铮鳞片的锋利之气,眼前一暗,瞬间倒了一片。
我盯着那蛇,那绿色大蛇颜色太过浓腻,阳光突然挣脱了拖拽住它的沉甸甸的云坨子,轻盈一个弹跳,光芒破壳而出,欢腾腾地洒在一切之上。大蛇的尾巴被照得通体莹绿,仿佛生了眼,尽朝着那些人扫过去、砸过去,倒是我们几个,他的尾巴每次要扫到的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避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