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和夫人在前,我被哥哥拖拽着,随着众人,穿过黑暗巨大的广场,匆匆朝来时那透明列车走去。数人只是行走,无人言语。如同黑暗水面上的一片阴影,安静,仓惶,没有方向。 我脚步踉跄,无力前行,但却又恐惧得不敢松懈,甚至没有勇气回望一下帷幕笼罩后的圣星堡是什么模样。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震动中缓过劲儿来,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哥哥的臂膀上。 那黑袍人,也就是他们尊称的“圣王”,除去黑袍,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一枚玻璃人。除了露出黑袍外的那双雪白精致修长的手,他从头到脚都是玻璃铸成。玻璃的腿,玻璃的胳膊,玻璃的身体,玻璃的头,通体透亮,透明表皮下是隐隐然汩汩流动的藏蓝色液体,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冷蓝的光,仿佛一具被遗失的异类,寒冷,诡异,格格不入。 我屏息哑然,朝他的脸望去。透明面颊,深色发髻,眉目舒展,清秀如画,但是,但是,他慢慢朝向我,张开嘴,露出雪白獠牙! 我撕裂般一声尖叫,回身就逃。直接撞上那透明罩子,被弹了回来,落在玻璃人脚边。抬眼就是那修长的令人窒息的手指,手掌之上是透明的令人窒息的手臂,朝我伸来,不知是要拉我起身,还是要来掐死我。急惧攻心,我眼前一黑,几欲晕厥,瞥眼间骤然发现已有数人围了上来,有哥哥、大人、画海、寄城…… 哥哥的脸好吓人,从来没见过的样子,眼珠通红,獠牙狰狞,好可怕……我终于昏死过去了。 醒来已是此刻,就这样被拖拽着,沉默地走。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伸手一摸,是一本书册和一个圆珠。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圆珠,是蓝龙相赠的明珠。 蓝龙。蓝龙。对不起。 有一双手怯怯抱我一下,又松开,轻抚我脸颊,又轻柔地拢我的头发,然后就紧紧抱着我不松手了。 无形手,又来了。不知为何,我这一刻好想被拥抱着。我松开明珠,把手轻轻搭在那只无形手上。叹了一口气。 哥哥侧头看我,他面容已恢复平常,沉默不语,只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看我无事,他轻轻拽拽我的耳垂,继续疾步前行。这个小动作,在我沉睡静躺的16年间,他不知做过多少次。轻轻拽我耳垂,然后轻快地说一句:“美意,不许再懒了,今天可该醒来了。”就这样说了十几年。想到这儿,我心中一暖,按下疑问,快步跟上。 列车上一路无话。跟来时一样,哥哥和画海坐在我身边。画海揽着我,温柔,安静,甚为体贴。但我的肩头感受着她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会儿冰凉,一会儿燥热。她拽了一绺儿头发缠在手指上,绕着圈儿,松开,又缠上,反反复复。还有她的鼻息,因为凑得近,我听到深一下,浅一下,那节奏让我心慌慌。我推开她的手,靠着哥哥睡着了。我太累了。 很远很远有声音传来,模糊听到哥哥的声音:“唤不醒美意,我背她进堡吧。”然后是夫人的声音,轻快地说:“这孩子,睡了十几年没睡够。”然后是大人的声音:“把美意直接带去议事花厅,大家都去,有事相商。”然后是姐姐的声音:“我倒杯牛奶给美意端过去,她肯定饿坏了。”听到“牛奶”二字,我清醒了。 红蔷堡议事花厅我第一次来,但顾不得东张西望,端起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没等我再要,画海就端起空杯闪身而出。哥哥伸手用他的袖袍在我嘴角擦拭了一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才得空抬眼打量这花厅,比之一早我醒来大人他们接见我的大厅要小得多,墙上红色蔷薇,银色叶片,枝枝蔓蔓,亦真亦幻。我只瞅了一眼,原来大家的喜好都是相似的,看这蔷薇花墙便知,只是不知这花墙吃人与否。房间正中是一张椭圆形象牙白的桌子,中间挖空,有水流动,水中有鱼儿浮游,色彩斑斓,生动如许。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水中之鱼,激动得欠身伸手就要去抓,哥哥将我拉回座上。这象牙白的桌面温润滑腻,桌面之下隐约有光线透出,有纤纤鱼影翩然而过。我心中喜爱,忍不住把脸贴了上去。一眼便望到大人与夫人已在桌对面端然入座。 大人眉头微蹙,眼睛望向我,洞穿我,停留在我身后某处。大人胸腔起伏,正要张口,夫人温言提醒,眼神含笑掠过我:“莫急,等画海那丫头来了再说。” “来啦,来啦。”画海轻笑着,红袍闪过,俏丽轻盈。在我面前放下奶杯,直接就坐在了夫人身边的座位上,想想,又抿嘴一笑,起身坐在我旁边。夫人但笑不语,眼睛没离开过她。 我低下头,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追逐着桌面下的鱼影。哥哥拿脚尖轻轻碰碰我脚背,不言语。 “美意,除了你,在座各位都是圣族一员了。”大人说,声音平缓,略有疲惫。我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他正望着我,眼神扎实,满有哀伤。 我心中“突”的一跳,“除了我”,即我非血族,那我是什么?是——人类?而姐姐,从今时今日起,她跟哥哥一样了,成为血族,不会老,不会死,吸食鲜血,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想到这儿,眼前闪过哥哥狰狞獠牙、面目全非的脸,胸内一阵翻滚,不敢转头去看他,亦不敢看画海,只是死死盯着面前那杯刚刚端过来的牛奶。 大人续道:“今日穿云生辰,画海新生,美意苏醒,本已是洋洋喜气,再加上画海候选新王,更是锦上添花。” 我轻启眼皮,从睫毛缝里偷看诸君,大人虽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