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老实了。寸步不离跟着哥哥。 按照衣衫不同颜色,人们被安排到花厅的不同区域候座。我百无聊赖坐在哥哥身边,看着跟我一样着红衫的少年们兴奋难耐,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失神傻笑;有的家伙,将束发红带解了又绑、绑了又解;还有的家伙局促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仿佛忍着一泡尿。只有画海,端坐在大人和夫人之间,端方瑰丽,如同光环笼罩。夫人偶尔会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嘱两句,她肩膀不动,只是微微颌首。我坐在后面,望着画海那美好的小脑袋,那束发红丝带尾缀着的金色幼细圆环,心中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又感动又想吐,又静美又抓狂。后来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充满羡慕的爱(我要是你就好了)。 画海突然回头张望,我在人群中接住她的眼神。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绽开一个毫无矜持的笑,那笑脸让我融化,双脚踏空一般。穿云在我旁边轻推了一下,我朝着姐姐走去。 “美意,快用你那红红胖胖的小胳膊抱抱我!我好紧张!”画海见我过去,一把搂住我,低声急促说。 这小胳膊,刚才差点被花吃了!我瞅瞅失而复得的手,撇撇嘴。“姐姐,你没事吧?我们今天到这儿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哥哥说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吗?!”我着急地问她。心里憋了一连串的疑问,隐约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但好像又不是那么恐惧哀伤,关键是人人都知道,除了我。我被蒙在一个半透明的膜里,看什么听什么都隔阂着。着急啊。 “这真的是最后一面哦,美意,你好好看看我。”画海把我的脸推远一点,伸手把被我揉乱的头发抿到耳后去。脸上没有哀伤,却有喜乐。 我才刚醒!牙都还没刷!你跟我说这是最后一面!我嘴一撇,眼泪说来就来,心里有万般的不舍。 大人把头转到一边去,可能是不想见到我的这张哭丧脸。夫人“扑哧”笑出声来,伸出手指轻捣画海的额头说:“你这个姐姐,说话说一半,看把美意吓的!”她伸手给我擦眼泪,说:“美意,别担心,你姐姐确实是为人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她……” “红蔷族——画海!”有人大声唤姐姐的名字,打断了夫人的话。画海赫然挺直身子,轻整衣衫,快步朝那人走去。来不及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走到那人身边,那人一身青衣,肤色雪白,目光锋利,神情倨傲,头发用一枚青色的长簪绾着,华丽冷然。青衣人站在花厅一个透明的细方房子旁边,手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画海走过去,向那人颌首致意,然后低头在那本书册上寻找什么,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抬眼望向那青衣人。青衣人低头核实,画海伸出手指,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下下,就重重地把手指按在那本书册上。青衣人腾出一只手按了一下什么东西,他身边的透明细方房子门自动打开,画海走了进去,进去后姐姐始终背对着我们,没有转过脸来。门关上了。那透明的细方小房子带着姐姐升上去了。一直升一直升一直升,升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心犹如重击,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痛苦,难受得好想揪着自己的头发蹦起来!我一个箭步冲到青衣人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大声嚎哭:“你把我姐姐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我姐姐来!”青衣人眉眼一横,眼风掠过,合上书册,手指轻掸,寒风劲扑,我直接飞了出去! 我居然飞了出去! 我听到自己“哎呦”一声,正腾云驾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手稳稳托住。无影手!我心一阵惊喜,回头去寻,却是大人!他扶正我,正色温言说:“莫再胡闹。”扬手唤人:“穿云,你过来,带好美意,别再任性胡为。”穿云依言过来牵了我手,忍不住说:“美意今日刚醒,一切无知,就随众人来到圣殿,难免事事新奇,又以为画海从此不再相见,心中惶然哭嚷,真情流露,实乃小儿心性,还望大人体谅。但是,”穿云话锋一转:“那圣星堡青衣星使傲慢无礼、不问缘由,直接驱逐,却也太令人心寒。”穿云一口气说完,一面用手掌紧握我手,一面目光炯然面向大人。 大人仿佛不曾料到穿云会有此一说,顿了一下,瞅我一眼,欲言又止,突然伸手轻抚我头,又仿佛被扎了一下的缩手回去,冷淡的眼神里有一束微光倏然而过。那束光在我的胸腔里“啪”一声爆开,碎成星星点点,又温柔又明亮,照得我心里明晃晃的。 “我听大人的话。我跟着哥哥,不干坏事不乱跑……但是,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吗?”我说。 “放心。很快就能再见到她。”大人说。语气恢复了平静淡漠。我盯着他垂在身边的那只手,那只刚刚摸过我脑袋的手,安静、克制,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安放着,仿佛从来没挪动过——莫非刚才是幻觉? “红蔷族、美意——”突然有人高声唤我的名字。那声音带着拖腔,如同一尾寻找食物的长蛇,施施然朝我滑了过来。握住我手的那只手轻颤一下,旋即又攥紧了我,扯了我便要向圣殿外走去。 “哎,你没听到吗,有人叫我的名字哎!”我好奇心盛,不肯随哥哥走,忍不住回头张望。 “凭他们叫去,我们这就出圣殿!”穿云拽住我不松手,眉头皱着,一脸不快。 大人沉声道:“让她去。你以为躲得过。” “你知道的,到得今日,她也不过16岁,离神圣式尚有一年时间!他们召她过去,不知会有何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