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夕阳下, 谢韫舜独自步入清静的小院, 娉婷立于窗外,望着卧榻的贺元惟,轻唤:“元惟?”
贺元惟抬首,精神虚弱, 道:“我染了风寒。”
“服药了吗?”
“服了,皇上为我备的药。”
谢韫舜微微扬眉,冷静的微微笑道:“皇上备的药不仅不能万无一失,还药不对症,适得其反,你服用了?”
贺元惟身心一震。
“我前日服用了御医煮的安胎药和安神药,发现安胎药与皇上为我备的滑胎药味道几乎一样,安神药与皇上为我备的避子药味道也几乎一样。”谢韫舜清醒问道:“元惟, 这是巧合?”
“皇上就此怎么解释?”贺元惟面带愧色。
谢韫舜可想而知的道:“皇上一定会心平气和的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且心安理得。”
“你要跟皇上对质出真相?”贺元惟觉得她不会选择对质, 她理性而自省,不是气急败坏的任性之人。
谢韫舜目光凛然:“不跟他对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贺元惟明白。
“他成功了。”谢韫舜大方的道:“这是我为自己的见识、眼光, 付出的应付的代价。当然,他也要为他的见识、眼光付出应付的代价。”
显然,她意识到自己被贺云开的煞费苦心而蒙蔽,并为此承担结果。贺元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如何处理他对避子药和滑胎药的故意隐瞒?
“元惟, 你同样让我长了见识。”谢韫舜道:“为了我和皇上的关系融洽, 为了我的身体安康,你隐瞒药方的真实药性,纵容、协助皇上的心计时,一定很苦恼?一定很艰难?”
贺元惟语涩的道:“很苦恼,很艰难。”
“你出于好意,做出了你认为最恰当的决定。”谢韫舜冷静看着他,冷静问道:“元惟,这难道不是负薪救火?”
贺元惟胸腔一痛,闭了下眼睛,坐起身,沉重的迎着她的冷静,沉重的道:“是负薪救火。”
谢韫舜奇怪的皱眉,他是明知不该为而为之,他的坚定呢?他的明智呢?他无以伦比的透彻呢?
“舜舜。”
她看着他。
“我……”
“嗯?”
贺元惟思量了良久,说道:“是我一时狭隘了。”
谢韫舜冷静的道:“元惟,下不为例。”
贺元惟看着她眉宇间的高傲,散发出镇定的力量。她的度量,源自于有容纳强者的气魄,有容人之量,宽人之勇。
面对这样的她,贺元惟沉着道:“下不为例。”
谢韫舜的眼神渐渐柔和,不再计较,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她需要贺元惟帮忙判断,道:“太后突然不着急联姻谢家了。”
“太后一直荣华,从没有输过,不甘心。”贺元惟明智的道:“杜绝不测,需速决。”
速决?谢韫舜若有所思。
“我想办法。”贺元惟顾及她,道:“你安心养胎。”
“你先养好病,我们一起想办法。”谢韫舜,眼看夕阳西下,夜幕将降临,轻问:“你的晚膳何时送来?需要我进屋为你燃亮烛火吗?”
“不用担心我,你保重身体。”贺元惟慢慢卧在榻上,已然有了决定,道:“花架竹案上有桑葚,带回去吃。”
谢韫舜回身看了眼,竹案上有一堆桑叶,走过去拨开桑叶,便见保存新鲜的桑葚,绿中透红,将要长熟。她一笑,有点馋这种酸酸的味道,笑着用手帕兜起。
忽听脚步声从院门口响起,谢韫舜遁声看去,原来是贺元惟的母妃皇太德妃,提着食盒来送晚膳。她们心照不宣的相视了一眼,谢韫舜带着桑葚出院。
从暗道回到乾龙宫,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贺云开的身影。谢韫舜隐约觉得诧异,慢慢步出侧殿,殿外也没有气息温和的贺云开。
环顾四周,夜色寂静的苍茫。
直到谢韫舜散步着走出了乾龙宫,始终没有遇到常常突然出现的贺云开。回到祥凤宫,她闲坐在窗前,细嚼慢咽的吃着桑葚,深夜了,他没有如她预料的前来。
过了两日,贺云开依然没有主动与谢韫舜相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可是,他明明整天都在皇宫里散漫度日。
据木桃和木梅所言,皇上清晨去议政殿,午后去御书房,傍晚便是随意四处逛逛,天黑了回乾龙宫就寝。俨然如同皇后未入宫时那样一个人悠闲自在,沉默寡言。
谢韫舜略有懵茫,他以前常常主动的黏着她,在后宫简直能随时随地遇到他,若她在祥凤宫不出,他就会前来找她,每日总会至少见一面。即使她远去岐蜢山和垠口,他也跟去。然而,当她识破他的心计,准备奉还时,他竟然主动不见她了。
他就像是浪潮,起潮时的浪头扑向她有多猛烈,退潮时的浪花撤离她就有多果断,干脆利落,没有留恋的全身而退。
应该是她有足够的理由冷漠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