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夜里, 都是这样的一个梦。
突厥兵横行长安, 烧杀抢掠。所过之处, 尸殍遍地、血染黄土。
一路通往皇城,走过宫道,都是这般惨景。
倏然间, 画面一转,就到了宫殿。
年轻貌美的萧贵妃被突厥兵逼到墙角, 向来清冷的表情终有了一丝裂缝。
冷汗涔涔, 青丝贴玉肤, 更似娇妍之花,清丽动人。
“你别过来!再过来, 我就……”她佯作淡定地提起身旁木椅,高扬起来, 以作防护。
可阵势再大,她也没那个气力去阻拦身强力壮的士兵。
几个士兵相视过后, 就□□着向她过去。
木椅被扔开, 坠入地面沉闷作响, 裂帛之声穿透耳膜,女子痛呼低吟, 士兵□□粗喘……
各种声音夹杂一起,令人头痛欲裂。
画面再一转,是摘星阁上。
放眼望去, 是大齐的万里江山。
萧廷辉对着突厥王振臂高呼:“如今, 这江山是我们的了!”
突厥王提脚向他走近,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插入他腹中,刹那间,鲜血染红一片衣襟。
“不,是我的。”突厥王凑到他耳畔,说道,音落的那一刹,化作仰天的一阵大笑,得意又猖狂。
那笑声似随风走了很远,渐散于万里晴空中,也终于……结束这场梦。
萧予峥在黑夜里猛然睁眼,后怕地气喘吁吁。
他死了,他又活了。
直起身来,他喉结微动,缓缓地阖了眼凝神。
他要护住阿姊,就先要除去萧廷辉。
这个念头起于心间,他也终是再掀眸,眼底清冷无波似寒潭。
死于承德四十八年,又生于承德四十六年。
两年的时间,够了。
萧予峥于静夜中静坐半晌,到底又阖了双眸,浅眠过去。
前一世,他为了阿姊安危,侍奉于萧廷辉的身侧。
可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如此,他将阿姊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
再来一回,重蹈覆辙,不可能了。
所以,他对萧廷辉,再未诚心诚意。
表面上虽如以往,但在私下,他已备好了所有,只待时机,给萧廷辉致命一击。
但他的身份,却不好提早出手。
自然而然地,他注意到了李成衍一派。
为了表现合作诚意,他暗自帮过他们多次,才终于摊牌。
“你这样做,又有何意图?”那时,傅行勋问他。
他答:“救我阿姊。”
重来一世,就为这一个目的。
这一回,他不想与萧廷辉虚与委蛇,换阿姊在宫中的半刻安稳。他要撕破一切,撞破那层层宫阙,带她走出那深宫。
萧予峥一人坐在暗室,缓缓阖了眼。
恍惚间,萧廷辉当初对他说的话,又回响在耳畔。
“泽川,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怎样才能保全她。我送她进宫,是让她在萧家有所价值,不成弃子。如今她身在宫中,你就是她唯一的护身符。要知道,后宫那个地方,可是能吃人的。”说着,萧廷辉还侧眸睨他一眼,冷冷一笑。
他插手不了后宫之事,只能由萧廷辉要挟。
纵有万般情绪翻腾于心,也只能凝滞喉间,佯作出一副淡然模样,沉默以对。
为了阿姊,他愿意在萧廷辉的身边,虚与委蛇这么多年。
任鲜血染双手,负一身罪孽。
杀的人太多,身上的罪孽太重,他总会在深夜里惊醒过来,被黑暗的恐惧逼到崩溃边缘。
可是,再怎么惧怕,他也未曾后悔。
她予他的美好,他愿拼尽所有去还。
合上眼的那一刻,她轻软如春风的声音便从他耳畔拂过。
“予峥?”半蹲在他身前的女子笑眼弯弯,“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阿姊了。”
然后,摊出一手,将他带出了前半生的阴晦。
贱籍胡姬之子,在弱肉强食的萧家,无任何的容身之地。
在碰见阿姊之前,他收到的,向来都是萧家嫡系子弟的无情嗤笑。
“哟,是那个娼妓所生的下人啊!”
“怕是下人都不算罢!”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哪儿来的脸进萧家的门。”
“还不是贪萧家的权势财富。”
“呵,小贱蹄子!”
……
几人说着,就怒上心头,对彼时还年幼的萧予峥拳打脚踢。
他没有依靠,更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只能蜷缩在角落,任他们的拳打脚踢如雨点落下,炸开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身碎骨裂般的疼。
瘦弱的少年紧咬了牙关,强忍着,没在这绝望之际发出半声痛呼。
当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