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畴那道诏令下的甚急,命卫恒即刻起身赶赴洛阳, 且不许带家眷。
我想要亲自送他到城外, 他却不许,同我玩笑道:“我怕真到了那长亭外, 行道边,夫人忍不住落下几滴离人泪来,那为夫便是拼着违抗父命, 也舍不得走了!”
因着卫畴这诏命,我本是满腹愁云,又怕他看出来, 此时见他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心上绷着的那根弦顿时就松了下来。
前世时, 纵有凶险,他不也坐稳了世子之位, 在卫畴崩逝后, 最终继承了齐王的王位, 成为大雍朝实际的掌权者。
这一世, 很多事都已偏离前世的轨迹,他应当会更加顺遂才是。
于是我便含笑点头,如每日送他上朝那样,替他理好衣冠, 目送他出门, 心内竟没有太多离愁别绪, 似乎到了傍晚, 他便会如往常那样回来一般。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捧着我的脸狠命亲了一气,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夫人千万小心。便是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别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的!”
我本已有些松缓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看着他大步离去被风拂动的衣角,忽然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邺城又将是风起云涌,再掀波澜。
有这样感觉的人并不只我一个,卫华对此亦是忧心忡忡。
她已于月前顺利生产,如愿以偿一举得了位小皇子。
刚登上后位,便诞下龙子,跟着她亲弟弟卫恒又被立为齐王世子,那几日,卫华简直是春风满面,眉梢眼角都透着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可等到卫恒被派到洛阳去修膳宫殿,卫华的心又立刻稳不住了,隔三岔五的请了我入宫商谈。
“阿洛,你说父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如今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却偏挑这个时候把子恒派到了洛阳。还有那卫章和何彦二人,父王既说要免了他们的兵权,让他们一个回封地,一个外放去做定城太守,为何不立时就让他们离开邺城,竟还要把他们留下来过节?父王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夜长梦多吗?”
说来,这又是一件让人费解之事,卫恒刚离开邺城不久,卫畴便将何彦和卫章二人叫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二人出来时面色苍白。
跟着,卫畴便将卫章手中所掌十万大军的兵符收回,免了他□□大将军之职。何彦也被免去侍中之职,被外放到定州去做太守。
金乡郡主闻讯,先是去求姨母说情,见姨母置之不理,只得独自一人到卫畴面前哭求。
卫畴不知怎的被她哭的心软,虽未收回成命,却准他二人过完重阳节再走。卫华便怕万一卫畴的身体突然有个好歹,他二人心生异动,子恒又远在洛阳,岂不是大为不妙。
虽然我也隐隐有些担忧,可见她这样,便不去附和她所言,只说父王近日精神好了许多,且父王向来英明神武,劝她放宽心。
温媪也从旁相劝道:“是啊,殿下,您实在是有些关心则乱,太过忧心了。既然世子妃都这样说,想来定是无事的,您才出了月子不久,要好生养着,不宜费神想这些的。”
送我出去时,温媪又殷勤地同我道:“皇后她许是刚生产完,多思多虑,总是烦劳您来解劝她。老奴也帮不上世子妃什么,只能盼着您身康体健,早日为世子生下个小世子来。”
我闻言微微一笑,这些时日温媪待我又亲近起来,甚至因为前些时日的冷淡,比之从前更是殷切许多。
她这忽冷忽热,亦是颇为让人费解,我又不好直言相询,便只当她的情绪变化皆是为了卫华的缘故。
卫畴似是极为看重今年的重阳佳节,早早便吩咐下去,到了九月初九那日,要在铜雀台大宴群臣,与众卿同乐。
不想,临近重阳时,他的头风病又犯了,一连五日,卧病不出,让朝中一干大臣忧心不已。幸而一直不曾传出要取消这重阳宴饮的消息。
到了重阳佳节那一日,当文武百官齐聚铜雀台上,看着那个头戴王冠的巍峨身影出现在王座上睥睨四顾,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
此次的节宴,卫畴不光邀了朝中百官齐聚,连同他们的家眷亦邀了来。我坐在卫珠身边,遥遥朝卫畴看去,见他眼中精光犹在,可脸色却并不甚好,两颊的肉凹下去,满脸病容。
再看向姨母,她看向卫畴的目光中亦是掩不住的担忧。
然而卫畴却似乎精神极好,一面看着场中的歌舞,不时同他的爱将谋臣们说笑几句。
待到一舞终了,他看向落座离他最远的那人,缓缓开口道:“文若,为何坐得离孤那般远啊?可是仍在同孤赌气不成?”
那人闻言身形一僵,起身答道:“大王想是认错人了,小臣荀渊,家叔荀令君已于月前仙逝,无福再享大王恩德,陪大王宴饮欢聚了。”
卫畴听完,半闭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神色似是有些怅惘难言。
文若正是荀渊的叔父荀煜的字,他素来极得卫畴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