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沉思中抬首,再看向窗外时,程熙已然不见,想是已被卫恒手下之人带了下去。
“怎么,猝不及防之下得遇故夫,夫人这是还没看够吗?”卫恒又凉声讥讽道。
“多谢将军留他一命。”我转身朝他行了大礼,“只是将军既允他活下来,为何又让他沦为苦役,终日劳作,这般折辱于他?”
“怎么,夫人心疼了?”卫恒尖刻道。
“我留他性命已是不该,就算他不过是条犬类,亦不能轻易放他逃入山林,免得他贼心不死,妄想兴风作浪。更何况——谁让他曾大大得罪于我。”
不等我再说什么,卫恒突然上前,拦腰抄起我扛在肩头,快步走出屋子,将我往马上一丢,却不催马扬鞭,而是在我耳边道。
“父亲已经知道我因为夫人求情而私放程熙,将他藏在这里。”
“什么?”一惊之下,我忘了问程熙怎么得罪了他,重又担心起程熙的性命,以及他这句话的真假。
“是以此次夫人逃婚,父亲下了严令,若我不能带回我的未婚妻子,便再也不用回卫府见他,而程熙则会被送去黄泉和他的父兄作伴。”
说完这句,他便再不开口,重又裹挟着我快马加鞭往邺城赶去。
这最后一段归程,我和他均是默然不语,直到日暮时分,我们抵达邺城。
将入邺城之前,他方开口道:“既然程熙未死,且父亲已答允留他一命,夫人当再无不愿嫁卫某之因。你我成婚之前,令嫂和令弟我自会令人好生照看,可若是夫人再生逃婚之念,别怪卫某手下无情。”
这一层我在路上亦早已想到。只是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是他当真把程熙杀了,有嫂嫂和岩弟在他手中,他又何惧我不嫁他。
我问出心中疑问,卫恒隔了片刻才答道:“若我说,卫某愿与夫人结百年之好,故而不愿夫人心存怨怼,这才留他一命,夫人可会信我?”
“自然不信,将军难道真能放下同我之间所横隔的那些仇怨,不再恨乌及乌,与我结百年之好?”
卫恒并没有回答我,他只说:“等到你我成婚之日,卫某自当相告。”
过了城门,他未再与我同乘一骑,牵着我那匹马的缰绳,两马并行,缓缓行到丞相府前。
他扶我下马时,我忽然道:“我想见丞相一面,还请将军为我通禀?”
既然卫恒是迫于卫畴之命,才定要娶我为妻,那我便要问问卫畴,为何定要将我许配给卫恒,或许……
卫恒似是看出我的心思,“夫人这是想劝父亲改变心意。只怕不用我替夫人通禀,父亲亦想与夫人恳谈一番。”
他话音未落,便有两个婢子过来屈膝道,“丞相听闻三公子与夫人踏青归来,特请夫人前去芳榭亭叙话。”
府中有一湖名含碧,芳榭亭便在含碧湖中央,有九曲回廊通到岸上。
那亭子四面临水,卫畴在这里见我,是要同我说些隐秘之言,防人听到吗?
果不其然,我到得亭中,只见卫畴一人端坐在石凳上,身边一个侍从也无。
他和颜悦色地将桌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阿洛可愿陪老夫共饮一杯。”
这等枭雄,其性情喜怒,不能以常理度之,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我端起酒爵,朝他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那酒香洌芬芳,味道倒是不错。
卫畴的心情也似不错,他手抚美髯,反倒夸赞起我逃婚的出格之举来。
“想不到吾家阿洛倒是好胆色,不中意老夫为你所定婚事,便逃之夭夭。不光有胆色,亦有智计,方能从吾这禁卫森严的相府中安然出逃。只可惜汝为女子,若为男子,当不逊于吾帐下儿郎。”
“姨父素来识见过人,不同流俗,既然如此称赞甥女此举,何不就此成全甥女?世间好女多如繁花,甥女自觉非三公子良配,还请姨父另行再为三公子择一佳偶。”我开门见山,直接道出心中所请。
卫畴喟然叹道:“可惜这世间好女虽多,却都不是吾家夫人的甥女。阿洛聪慧,当明吾意!”
我脸上强作出的镇定从容,瞬间破碎,有些震惊地看向卫畴。
原来这便是他强要我嫁给卫恒的真正原因!他竟是和当年的姨母抱着一样的心思,想用这样一门亲事,来化解他原配之子与后妻幼子间的怨怼不和。
我再一次被他当成了一枚棋子。
我深吸一口气,“姨父对姨母情深意重,替她料想周全,固然令甥女敬服。三年前,姨母亦有此念,但时至今日,姨母却再不作此想,只因她知,时过境迁,甥女此时已不再是令公子良配。为何姨父还要执意如此?”
“呵呵……”卫畴抚髯微笑,很是有些老奸巨滑,“老夫可并非只为后妻幼子打算,若他年子恒争不到这世子之位,得你为妻,亦是他的护身之符。”
我微微一怔,虽然我便是那颗棋子,却也不得不叹服卫畴这步棋实是走的妙极。
只要我嫁与卫恒为妻,若他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