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西北边漠, 夏季夜晚的凉风猎猎。
顾珩背对明暗不定的帐中灯火, 面对波涛汹涌的黑暗河流,风吹着他的长袍。他的面色坚寒如玉,像是雪山之巅的寒冰雕凿而成,对岸的点点星火映在他的眼眸中,却宛如沉入最深的夜色中, 隐没得不见踪影。
下属立在了他的身后,低声道:“侯爷, 人找到了。”
顾珩才抬起头, 望着沉暗无光的天边,半晌才伸出手。“画像给我。”
下属恭敬地递上一副画像,他接过展开。
风将画纸吹得哗哗作响, 那画上女子斜依梁柱,眉眼清冷, 容貌绝世, 瞳色略淡。萧家人一贯的容貌特征, 浅棕色的瞳仁, 若是遇到日光照射, 必当美如清澈琉璃。将画上的女子衬得更清淡了几分。
这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丹阳县主的样貌, 也是他曾经自小定亲的对象。
顾珩收了画像,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极小的时候,母亲就颇带几分神秘地告诉他:“你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是如今那西北候萧家唯一的嫡女, 太后亲封的丹阳县主。你不知道,旁人有多羡慕你这门亲事。”
但当时的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他自来就不是在乎男女风月的人。何况他少年傲骨,也不喜欢母亲说起,自己有个如此家世斐然的未婚妻的语气。他是个男子,建功立业理应靠自己,难不成有了这个妻,他就坐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后来他遇到了阿沅,更对这丹阳县主不屑一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阿沅那样美好的女子,那丹阳县主生在权欲中心,每天所面对的,就是勾心斗角,就是权势滔天。纵然两人自小有亲事那又如何,他从未见过她一面,更是半点不想娶她。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营帐被挑开,里面的人看到他,慌忙地立刻站起来行礼。
这是个年已半百的老头,穿着件粗布长衫。虽年事已高,倒也目光明亮,只是可能因为生活劳累,额上密生皱纹。他抬起头来看到顾珩的脸时,先是眼睛一张,很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曹先生不必惊讶。”顾珩坐了下来,说,“我的确是当年,你治好的那个眼疾病人。”
这人就是当年那个阿沅找来给他治眼疾的乡间大夫,顾珩费尽心力才找到他。看他惊讶的神情,应该是认出自己来了。
这曹先生有些惶恐,立刻又恭敬地拱了手:“……不知您竟然就是魏永侯爷,实在是有失恭敬!”
顾珩摆摆手,示意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当年我患眼疾一事,知之的人甚少,不必再提。”顾珩轻轻道,“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向你询问一件事。我这里有一幅画……”
顾珩将那幅画拿了出来,本来是要打开那幅画的,却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觉得手有些沉重,不听使唤地颤抖。
这个结果,有可能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承受的!他也许,要背负一辈子的痛苦。
但是,他必须要知道!
顾珩终于定下心,将画卷展开,放在了那郎中面前:“老先生既然还记得我,想必记性也是极好,应该还记得当初带我去看病的姑娘吧。你看这画像中的女子……可是当初那个姑娘?”
曹先生看那画中女子,先是皱眉。随后他却露出了笑容:“没错!虽然打扮不同,五官也长开了些。但的确是这个样貌,尤其不同常人的是她的眼瞳,是要比旁人浅淡一些的……”
顾珩的手将纸捏得皱起,语气仍然尽量保持平静。
“曹先生没有看错吧?”
曹先生又仔细看了看,最后确定地点头:“您那时看不清东西,这姑娘还给了我一锭金子,叫我一定将您治好。老朽这辈子也未见过一锭金子,记得实在是清楚!”
哪个普通姑娘会出手就是一锭金子!
“我知道了。”顾珩尽量平稳地说,“送客吧。”
立刻有官兵进来,恭敬地请曹先生下去。
而在曹先生下去之后,顾珩就支撑不住了,脑中轰然一声,差点没站稳。下属连忙扶住他:“侯爷!您怎么了!”
“我……阿七。”顾珩颤抖地说,“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下属顾七的心中酸楚。他这些年一直跟在侯爷身边,侯爷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侯爷知道了阿沅姑娘就是丹阳县主,一时无法承受,这是伤极攻心了!
“您先别急,我扶您起来!”他忙说。
顾珩也想站起来,但是用力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只抓着顾七的手,目光茫然,嘴唇颤抖:“……真的就是丹阳,她竟然就是丹阳!她是我杀的……阿七,她、她是我杀的啊!”
“您当时也不知道。”顾七也为他痛心。“您是一直在找她的,想将侯夫人的位置留给她,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您是没有错的!”
他一直想找阿沅。
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