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上午十点左右,母亲比往常带有少许的兴奋。张远也头一次没有听见母亲抱怨的声音,直到父亲唤他起床吃饭,他才从梦里醒来。对于他来说,清晨那短短两个小时的睡眠是最香的,这个时候他最烦别人吵闹。回家后这大半个月,每天清晨他总会被母亲自言自语的声音给吵醒,母亲总在说她遇到的不如意和不称心的事,感觉这些事让她极其的不快乐,甚至还有些恼怒。
吃饭时他好奇地问母亲:“你今天早上怎么没有自言自语?”
母亲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自己哪一个早晨也没自言自语呀,儿子为啥偏偏说自己是今天才没有,就反问道:“什么?”
张远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要向母亲解释的意思,一个劲的吃饭。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张继承问。
“早收拾好了,一篮子鸡蛋,还有一些冰糖,把三顺拿来的那一包茶也装上了”王桂香眉飞色舞。
“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姥爷和舅舅”张继承对儿子说。
张远这才明白母亲为啥头一次没有在一大清早就自言自语。那是因为今天要去舅舅家,也就是母亲的娘家,她一早上肯定在盘算着这些事,没心思再想那些让她感到不高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母亲娘家在王家岭,大约和中林村相距七里,因为是山路,所以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王家岭在中林村南边,和中林村并非一个镇所属,而是三合镇的辖区。
大概十一点时他们才从家里出发,因为决定晚上就住在舅舅家,所以母亲提前给爷爷做好了晚饭,给家里的牲口也都多填了一些吃食。去王家岭要翻过中林村南边的山丘,所以必须得途经刘洋家。张远心里想着能不能在经过刘洋家时可以碰巧看到她。因为他们两家不是同宗,所以在初五以前是不允许互相走动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父亲提着鸡蛋,母亲拿着冰糖,先行出了家门,走上架子车走的大路,张远跟爷爷说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在路过刘洋家时,他并未能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看到刘洋,却遇上了也准备去舅舅家的刘城。他俩相互打了招呼,刘城却给他说了一个让他觉得不安的事情。刘城昨天去大伯家拜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那天大伯给刘洋说亲的事,还把刘洋拒绝父母因此而惹怒大伯的事也告诉了张远。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自己早已当成亲兄弟的人,他也感到为难,他是很愿意看到他们俩好的,可是,这种事他也无可奈何,甚至说不上一句话。
张远跟在父母身后,脸上没一点兴奋之情,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父母并未注意到他,只是一门心思往舅舅家走。
张远觉得今天出了奇的寒冷,冷风吹在脸上,让他全身战栗。他此刻,心烦意乱,完全没有了主意,只觉天地失色,风云突变,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充满了压抑。
他和刘洋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出现也预示着他们即将要面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不敢保证能够打赢,甚至,他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
到舅舅家时,已经到了十二点了,舅舅舅妈很客气地将他们三人迎进家门,随后开始闲话家常,张远一个人悄悄坐在一边,听着父母和舅舅的对话,心里想着该如何继续让他俩的关系很好的发展下去。
舅妈忙活着给他们准备午饭,表哥王翼炯热了酒开始给父母敬酒。
“炯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张继承端过酒杯看着王翼炯。
“看上哪家姑娘了跟姑妈说,我帮你张罗”王桂香疼爱地看着侄子。
“姑妈说笑了,还没有呢”王翼炯脸红了。
“我们村有个姑娘挺合适的,不但人长的漂亮,心底还很好呢,你要愿意我就去帮你打听打听”母亲继续说。
“那最好啊,他也老大不小了”舅舅王生玉笑着。
“那就有劳姑妈了”王翼炯红着脸说道。
“谁家的姑娘啊?”舅妈端着锅走进屋。
“就是我们庄子上刘一根的小女儿,叫刘洋”母亲笑着说。
张远心里咯噔一下,不小心把刚端起来的茶杯打翻在桌子上。
“没事儿,重新倒一个”舅妈笑着拿出抹布将桌子上洒出来的茶水擦干净。
他此刻心里五味陈杂,看着和舅舅谈笑的父母,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般疼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父母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把自己推向了深渊,他多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让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释放出来。可是,此刻他却陪着笑脸,让那些话像刀子般一点点剜碎自己的心,还要装出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我不同意,他多想不顾一切地说出来,我要娶刘洋,这辈子我非她不娶,你们再找别人,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希望对于刘洋的谈话能够尽早地结束,而且以后也不要再提起。
傍晚时分,张远拒绝舅舅一家人的挽留和父母的劝阻,固执地要回家。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一点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