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治所,孝武渡西。
官军营寨之内的火铺之中正有伙夫烧着湿柴,随着烟雾愈发浓郁,也呛得里面的军夫眯着眼睛咳个不停,正赶上军中生灶做饭的时候,不远处饭棚子几个大灶散发出热腾腾的粟米香气。
在火铺外不少军健三三俩俩歪到在一旁,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着,却忽然听不远处有人厉声喝道:“直娘贼,你们这干厮鸟赶紧夹着腚起来!当兵的没个坐像,哪里像是在行伍中打踅的儿郎?”
那些军健闻声立刻都站直了身子,并向那出言呵斥的军官叉手行礼。而那个面颊连着几道显眼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了脖颈,看起来甚是狰狞彪悍的军官又瞪眼睥睨一番,随即冷哼一声,转身又往军寨中主将所在的营房大步腾腾的走了过去。
博州禁军官将,被人唤作中箭虎的丁得孙,不止有一手马上投掷飞叉的本事,投军后数度与地方上作乱的凶寇厮杀中身负重伤,面目被破了相,却也是在彰显着他悍猛的性情,也使得博州军司上下的军卒畏惧敬服。
中箭之虎,凶性大发,更为狂暴难惹。
“兄弟,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
面色抑郁的丁得孙听身后有人叫唤,他头也不回,只顾忿忿说道:“都说皇帝还不差饿兵,饶是贺知府尽心周全,可是这几个月关支军中的钱米补给只有一半,钱饷咱们暂时能省得,但这粮食消耗甚多,咱们不贪,可是上面军司却多是谗佞之徒,贪爱贿赂的人,多说是吃国家俸禄的,可即便我等勉强能维持得博州官军日常操习,各营将士心也都寒了,这还打个鸟仗?”
身后的军官走上前来,又拍了拍丁得孙的肩膀,说道:“兄弟,你也不是刚投军入伍的,如何不知似咱们这般在军司中不上不下的将官就是要受夹板气?且知足吧,好歹博州贺知府是个好官,倘若换处军州摊上个欺罔僚友的厮鸟,官场的规矩就是以文制武,军中武职只得怄文官鸟气,不曾将河北、京东路地界多少处军州指挥使司中任职的官将靠巴结上官保住官职,只顾浑噩度日?”
出言宽慰丁得孙的那个军将浑身显露出来的肌肤上大多纹了虎斑刺青,就连脖项间也刺着个狰狞咆哮的虎头。花项虎龚旺,因其浑身纹着的那身张扬的刺青也显得十分剽悍,只是与丁得孙面庞、身上显眼的伤疤比较又多了几分草莽习气。
丁得孙仍是一脸的怨懑,又道:“只凭你我与张清兄弟劳心劳力,好歹能维持得住博州一隅安宁,可是汴京殿帅府那边发付来那个唤作陈希真的鸟人,还有那京东路辖下的防御使祝永清、以及那濮州的都监官云天彪又凭甚么差动咱们?诸地军州军司各守本分,掌管本地治下军旅训练教阅,督捕盗贼职事,权因陈希真在汴京有些门路,便将咱们当做私兵家奴使唤不成?”
正愤懑说着,丁得孙顿了一顿,然后又道:“何况若有的选,我还真不愿去触那青州两山强人的霉头。”
博州与青州清风山、二龙山相距不远,龚旺与丁得孙也很清楚青州两山不坏寻常黎民百姓的生计,专要去剿除冀鲁各处军州治下压榨良善的恶霸大户,甚至还有手段凶残的绿林恶匪。虽说是禁军官将,龚旺、丁得孙二人却也十分推崇江湖义气,他们对那铁面獬豸全羽的侠义名声甚是钦佩,虽说禁军官兵与绿林强人势不两立,龚旺与丁得孙在行伍中打踅时日也久,自然也很清楚各处衙门军司中藏污纳垢,少不得有许多肮脏丑陋的龌蹉事,心里却也认同很多时候讲王法反而没个公道寻觅,可是那数山共主全羽专要除暴扶弱,他的确能够管得。
是以龚旺、丁得孙也只盼得能与青州两山强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维护博州治下清平安定,是他们的本职差事,青州两山的绿林兵马只去攻打其它军州为祸作恶的恶霸凶寇,龚旺、丁得孙心想又何必节外生枝枉自招惹强敌?
可是如今恁般处境下,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龚旺也叹了口气,又对丁得孙说道:“兄弟你也晓得,除了咱们博州官军,还有大名府、东平府、高唐州这几处州府之外,把守河北、京东路地界其它军州的官军又有多少可用之兵?武将多是怕死贪财的撮鸟,各州县防御的官兵又多是老弱虚冒,关支的兵饷多半被军中蠢虫克扣,到那临阵时节也毫无实用,尽是些虚张声势的孬兵弱将。
何况咱们博州又与青州地界不远,还能调拨谁去?也是那全羽大头领树大招风,虽然不曾打破甚么军州要地,可是前番扫荡曾头市,赚得两个军司的团练使反投绿林做了强人头领,还杀得京东几处军州禁军丢盔卸甲,听闻前些时日又攻破登州沙门岛上的牢城寨子......自然也会惹得些官门中人觊觎,要拿他向朝廷邀功请赏。”
龚旺与丁得孙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军寨内兵马都监所处的营房。营房内正有个面方耳大、相貌端正的青壮将官正于踞案后,那青壮将官身着一袭劲衣,腰间玉带嵌山犀,正有一股少壮儿郎意气风发、俊伟豪迈的风度,他眼见是龚旺、丁得孙这两个麾下的军将进了营房,便立刻站起身来,说道:“两位兄弟来的正好,堂邑、博平等几处县治下巡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