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冬夜,所幸无风。在数百张帐篷间大大小小燃起数座篝火,萧唐等人与完颜部阿骨打、乌雅束、吴乞买等部落都勃极烈、孛堇头人坐成一团。在关外苦寒之地,生女真人无论高低贵贱,皆用虎、羊、獐、鹿、鼠等兽类褫皮为衣以御寒,此时萧唐与燕青、史进等兄弟身上也都裹着极为厚实的兽皮袄子。
此时除了萧唐、高展绫与燕青等五个兄弟,所有的生女真人大快朵颐,吃相都狂放的很。阿骨打对萧唐等人的款待确实十分盛情,虽然部族内物资有限,可席宴上依然摆满用肥猪肉切成大片装盘的“肉盘子”,连皮炙烤的全羊,用松籽仁、胡桃仁渍蜂蜜与糯粉揉团并用油炸熟的糕点等女真人喜食的食物。
可是除了萧唐等贵客,以及部族中孛堇级的头领,其他女真头人分食煮成半生并掺拌些肉皮菜叶的稗米饭,将肉和菜一同捣成糜的肉菜糜,以动物的血和内脏煮羹再佐以酱料的血脏羹(《大金国志》有载:饮食甚鄙陋,以豆为浆,又嗜半生米饭,渍以生狗血及蒜之属,和而食之)。
看来女真人的饮食文化不仅远远落后宋国,就连契丹人餐饮席宴也要比它精细许多。萧唐只是匆匆填饱了肚子,放下手中的切肉,再无半点胃口。
先用过餐后,除了摆在众人面前的酒碗,众人又用一个木杓传递舀酒痛饮,女真人饮酒不以菜肴为佐,或先食毕而后饮,或先饮毕而后食。更让萧唐等人纳罕的是,在周围时不时有喝到半熏的女真莽汉刚喝到撒泼,有头人瞧见了便立马命人将他拉下去用麻绳给绑了。
萧唐、燕青、史进等人眼见不一会的功夫,便又有五六个喝到半醉的女真汉子被捆住手脚,其中甚至还有个汉子借着酒劲抵死反抗,却被他族人一棒子打晕,如拖个死狗一般被拽了下去。
萧唐看得傻了眼,这时完颜阿骨打笑着向他解释道:所有的女真儿郎都好喝酒,可是其中有许多人喝醉了时常要拿刀杀人,所以在他们喝茫时,必须要捆绑起来,免得会伤到旁人......
就连向来气性刚硬的史进听了也不禁心中一颤,这些在塞外原始森林中繁衍生息的生女真何止是生猛剽悍,似乎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驯的野性!
萧唐忽然想到,在欧洲代表着西方文明的一个重要源头,全盛时期控制了大约5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罗马帝国竟然在汪达尔人等蛮族入侵下轰然倒塌。而宋朝做为现在这个世界上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上最为先进的国家,却被仍然处于原始部落群居社会的女真人长驱直入,虏获二帝,占据大宋半壁江山,当所谓的最为文明的国度反而被野蛮的力量所攻陷,究根结底的原因又是甚么?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萧唐心中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女真人在与这个时代文明接触的同时,自身却仍透着股荒蛮的血性与野性。他们人人不止是敢于流血五步的布衣百姓,更是野心难驯的荒蛮匹夫。无论是辽国还是后世的明朝,对待这些女真人的态度,诸如“鹰路朝贡”、“分而治之”等羁縻之策,都是将他们这些化外之民当成是有待驯化的野兽对待......
那么这些女真部族,他们所有人就只能是群野兽。
然而这些事却也是萧唐现在无力改变的,现在的生女真联盟,就好像是受尽了鞭打训练,可野心依然没有褪去的一只野兽。当它彻底摆脱枷锁拉拢之后,又会如何发泄自己狂怒的兽性,萧唐也十分清楚。
萧唐正沉吟思虑时,木杓子在一众人中已经传递了几圈,女真人所酿的酒入口非常辛辣,虽然酒味极劣,可酒性极为猛烈,圈子中不少人已喝到半醉。就在这时,阿骨打的次子斡鲁补步履有些踉跄,他走进营帐后又闪出身来。萧唐身边的萧义只冷不丁瞄了他一眼,一双眼睛便立刻停在了斡鲁补的肩膀上。
因为善于驯养鹰鹘的萧义,他看到斡鲁补肩膀上停着只海东青,那海东青身长便足有1米左右,它忽然扑棱几下翅膀,那展开双翼的长度甚至比斡鲁补的身高还要长些。
萧义看直了眼,他瞧那头海东青通体羽毛白色,只微微缀有褐斑,胸部略呈银灰色,它只在额顶生了撮金毛。那海东青鸟喙又厚又长,跗蹠上下的角质晚上去似有层金属的质感,那海东青喙爪皆时像铁钩一般,细瞧过去,端的是雄壮不凡。
萧义本来就是爱养鹰隼鹘鹞之人,而他所驯养过最威猛的那雪羽白翎的矛隼,恐怕也不及这只海东青一半的威风。正是撩到了萧义的痒处,半醉下他不停口地说道:“雕出辽东,最俊者当属海东青!这只却又更为神骏!”
斡鲁补是阿骨打几个儿子中,相对来说性子最精细仁厚的一个,他听萧义赞他的海东青,便笑着回道:“雄库鲁得之不易,来年开春时在山中或许还能驯得几只。这熬过的鹰隼只认我一个主人,否则我将它送与贵客也无妨。”
萧义听罢,顺着酒意随口便说道:“熬鹰训隼的本事我也懂些,我若能捉到只回去就好。”
哪知在一旁的阿骨打长子完颜斡本听了,他的脸蓦然一下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