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意义来》代序戈登.欧伯存在主义的中心思想:活着便是受苦,要活下去,便要由痛苦中找出意义。
如果人生真有一点目的,痛苦和死亡必定有其目的。可是,没有人能告诉别人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都得自行寻求,也都得接受其答案所规定的责任。如果他找到了,则他即使受尽屈辱,仍会继续成长。
弗兰克特别喜欢引用尼采的一句话:“懂得‘为何’而活的人,差不多‘任何’痛苦都忍受得住。”人的最后一件自由:在既定的境遇中采取个人态度的能力。
弗兰克与欧洲许多存在主义学者不同;他既不悲观,也不反对宗教。相反地,他体验过痛苦的如影随形、无所不在,也面对过邪恶的力量,但他却能认定人类有足够的潜力来超越困境,发现一个能提携其成长的真理。
第一部分集中营历劫局外人对集中营生活,很容易抱着一种带有怜悯与感伤的错误观念,至于对营中俘虏为图生存而奋力挣扎的艰辛,则不甚了了。
这种挣扎,正是为了日常口粮,为了生命本身,为了自己或好友而不得不全力以赴的一场硬仗。
这些历劫归来的生还者常说:“我们不喜欢谈过去的经验。身历其境的人,不必别人多费唇舌来替他解说;没有经验过的人,不会了解我们当时和现在的感受。”除了那股奇特的幽默感,我们的心头另外还蟠踞着一种感觉: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我以前也体验过,那是我碰到某种奇特境遇时的一个基本反应。
每当我遭逢意外,处境危险,在紧要关头之中,我所感到的只是好奇。
我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全身生还,或者负伤而归。即使在奥斯维辛,冷静的好奇心仍然凌驾一切,使得理智能超越周遭的环境,进而以客观的眼光看待周遭。
在当时,培养这种心境,是为了保护自已。我们急于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后果又会怎样。
陀斯妥耶夫斯基曾断言;人无论任何境遇,都适应得了。现在,如果有人问我这句话究竟对不对,我会说,
“对!人什么都适应得了,不过别问我怎么适应的。”
“丧失理智.一定事出有因,不然就是没有理智。”(注:我觉得这句似乎也翻译得有些奇怪,我会译为
“总有些事情会让你丧失理智,除非你根本没有理智可供丧失”。)这句话,大概是诗人莱辛所说的。
遇到反常情况而有反常的反应,这是正常的行为。一个人在遭逢巨变——譬如被送进精神病院时,即使是精神医生,也会预料他反常的程度将与他正常的程度成正比。
一个人对他被抓进集中营这件事的反应,容或显示他心智异常,然而客观说来,却是正常且典型的反应(这一点容后详述)。
冷漠是自卫的妙招近乎原始的生活,以及仅仅为了自保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的生存环境,使得绝大多数的俘虏完全漠视了于自保无益的其他事物。
这也便是我们普遍缺乏感情的原因所在。生活在集中营里,身心方面虽然不得不退化成原始状态,精神生活还是有可能往深处发展。
生性敏锐的人过惯了丰富的知性生活,在营中容或会吃足苦头(这种人体格多半柔弱),但他们内在的自我所受到的伤害却少得多。
他们能够无视于周遭的恐怖,潜入丰富且无挂无碍的内在生活当中。我生平首遭领悟到偌多诗人所歌颂过,偌多思想家所宣扬过的一个大真理:爱,是人类一切渴望的终极。
我又体悟到人间一切诗歌、思想、信念所揭露的一大奥秘:“人类的救赎,是经由爱而成于爱。
“我更领会到:一个孑然一身.别无余物的人只要沉醉在想念心上人的思维里,仍可享受到无上的喜悦--即使只是倏忽的一瞬间。人在陷身绝境、无计可施时,唯一能做的,也许就只是以正当的方式(即光荣的方式)忍受痛苦了。当其时,他可以借着凝视爱侣留在他心版上的影像,来度过凄苦的难关。生平首遭,我总算了解到下列这句话的真义:“天使睇视那无限的荣耀,竟至于浑然忘我。”(Theangelsarelostinperpetualcontemplationofaninfiniteglory)妻的影像,仍萦绕在我心头。
一个念头掠过我脑际。我连她是生或死都不知道。我只晓得一件事(此事我而今已深为熟稔):爱,远超乎我所爱的人的肉身以外。
爱最深刻的含义,就蕴藏在她的精神层次、她的
“内在我”当中。不论她是否近在眼前,不论她是否尚在人间,其实都已经无关紧要。
我不知道妻是否尚在人间,也无从查询(被俘期间,不准通邮),可是这在当时并不重要。
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任何事物,都动摇不了我的爱情、我的思念,以及我所爱的人的影像。
当时,即使我获悉妻已仙逝,我想我还是会平静地瞑想她的音容笑貌,我与她之间的精神晤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