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城打完工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
推开虚掩的大门,透过灯光,他看到父亲夏辰熙正坐在客厅的饭桌前细心地编织着篮子。地板上,桌子上,父亲的身上,到处都是编篮子所需要的条梗。给他说过多少回了,叫他不要这么辛苦,编一个篮子不过才能挣得五元钱,可他就是不听,还是偷偷地接活来做。夏倾城很清楚,父亲是想减轻他的负担,父亲这是在心疼自己啊。
父亲老了,才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满头华发,神情憔悴,满目疮痍。
要说他夏倾城这辈子有什么梦想,那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治好父亲的病,让父亲远离病痛的折磨,因为没有人能够懂得和了解精神病痛的恐怖。他曾经亲眼目睹父亲病发时的可怕与惨痛,那是怎样的一种来自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他看到父亲蜷缩成一团,浑身痉挛,眼皮外翻,像是要死了一样。起初,由于年龄较小,吓得他钻到桌子底下偷偷哭泣。慢慢地随着年龄渐长,他逐渐懂得了父亲的疾苦,当他发作时,他会紧紧地抱住父亲,然后扶他到床上平躺,用手使劲揉捏他的虎口和神门。为了治疗父亲的病,他去学针灸,他去研究中药,他上网查询最新的治疗技术,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减轻父亲的病痛,他努力吸金,只为了能有足够的钱给父亲看最好的医生。他希望父亲健康幸福快乐,这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爸,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我去厨房给你热一下饭菜。”夏辰熙起身,用手扶着腰,许是久坐导致腰部不适。
“爸,我去吧!你坐着休息。”夏倾城急忙上前搀扶父亲坐下。
“对了爸,这是我从附近的面包店给你买的提拉米苏,你尝尝看好吃不。”
夏倾城走到父亲身后,轻轻地给父亲揉捏着肩膀并给他捶背。
夏辰熙望着眼前的提拉米苏,这孩子,总是变着花样给自己买好吃的,可他自己吃穿却是那么的简朴,这一切都只为了他这个患有精神顽疾的父亲。在这个家里,夏倾城更像是父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夏倾城去厨房热饭菜去了,夏辰熙打开提拉米苏的包装,咬了一口,真甜,他感觉自己如今的生活一如手中的提拉米苏一般甜美幸福。小宝这孩子真是懂事孝顺,把自己的生活照顾的井井有条,自己的病也好久没发作了,这都归功于小宝这孩子的辛苦努力。
生活是幸福美满的,但就是有那么点心愿未了。
他抬头望向厨房,他看到健硕挺拔的小宝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碌地洗洗涮涮。
二十一年过去了,小贝那孩子也该和小宝一样大了。女儿啊!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你过得幸福吗?爸爸好想你,我之所以回到晋川,无非是放不下你,孩子啊!你在哪里?
还有梁家那孩子,是男是女?估计也已经长成和小宝一样的大孩子了。哎……想有什么用,那个孩子完全是自己为了钱财而播下的种,自己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自己有什么资格想他。夏辰熙慢慢品尝着手中的提拉米苏,陷入了沉思之中。
夏倾城偶然一回头,看到父亲佝偻着背,爬在桌子上吃提拉米苏的样子甚是萧条委顿。夏倾城转过身,眼泪唰得一下掉进洗涤槽里。
八岁那年,有一天他忘了拿作业,他便在第二节课间回家去取。他清楚得记得,当他悄悄推开卧室的门,他看到父亲正和一老寡妇在床上云雨,完事之后,他看到那老女人给了父亲二十元,父亲那粗糙的大手卑微的接过那肮脏的二十元钱时那战战兢兢的神情他至今都历历在目。
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父亲为了养活自己,一直在做援助交际。父亲为了挣更多的钱来支付自己学习吉他和轮滑音乐等等才艺,他不仅接女客,连男客他也接。从那之后,他拼命学习,专心练习才艺。逢年过节以及寒暑假,他没有一天休息过,他去饭店端盘子洗碗,打各种零工,只为了能减轻父亲的负担,他不想让父亲过那种屈辱的没有尊严的生活,他要他健康幸福。
夏倾城擦干泪,他不想让父亲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是父亲的天,他必须稳如泰山一般为父亲支撑起一片蔚蓝的晴空。
他赶紧吃完饭洗了碗,他还要伺候父亲吃药,给父亲洗脚按摩,还得复习功课呢。他可没有大把的时间来挥霍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上。
夏辰熙走进卧室,颤抖着双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陈旧的报纸,那是一份二十一年前的报纸。报纸的头版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除夕夜烟花导致火灾,夜总会八条人命无一幸免。夏辰熙又一次陷入沉思。
二十一年前的那个除夕夜,自己伙同阿枫烧了那个食人的夜总会,逃脱了命运的绑票。可是这二十一年来,自己是怎样的在悔恨和恐惧中挣扎,八条人命啊?自己造了孽,自己罪大恶极啊!夏辰熙坐在床沿上,手中的报纸如蝉翼一般在轻轻抖动。
“爸,来,我给你洗脚。”夏倾城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卧室。
夏辰熙急忙慌张地将手中的报纸放入抽屉之中。夏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