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冯宝一托付王太太,带着丫环虹儿和四位仆人前往德凤祥家纳采提亲。纳采属于王太太的专长,为冯宝一娶一大户人家闺女,用以钳制冯家二太太的势力,是大太太梦寐已求的宿愿。她宣呈冯宝一派来的礼单,极力向德凤祥荐婚:
“银两一百二十锭,肉百斤,烟八条,酒八坛,给德大叔道喜了!”
“王麻麻【当地方言,指麽麽,比自己年长的女人】,你回吧回吧……”
“绫罗绸缎十八匹,礼饼十八盒,洋油十八斤,洋烛十八对,给李婶娘道喜了!”
“王麻麻,你回吧回吧……”
“大雁两只,铺盖四床,首饰一顶,戒指一枚,糖果若干,给德子春道喜了!”
“王麻麻,你回吧回吧!”德凤祥端坐八方桌前,脸色铁青,挥手劝王麽麽回去,别打他和女儿的鬼主意。
“收下,收下!”德子春擅作主张,回王妈妈道,“古人和亲,讲究[三茶六礼],我一不挑你们冯家的三茶,也不讲你们冯家的六礼,择嫁冯家,完全是看到你们冯家大大小小几十口,吃肉的吃肉,偷人的偷人,骂娘的骂娘,没有一个能够当家做主、里外调停得了的,我只好背个王熙凤的骂名,替你们里外打点,积德扬善,免得日后你们冯家穷途末路,树倒猢狲散,落个《红楼梦》里一般的下场。说到择嫁,既然冯宝一不愿我入住冯家,夺去我叔叔的天枢居、天璇居作婚房,想必我德园凤水好,想必他看到冯家打根子里乱了,已无可救药,于是另择良枝,入赘我们德家。说到和亲,虎狼凤凰也有共处一室的时候。两天以后,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在南京召开,这是一次盛会,也是值得人们纪念的日子,我看,婚期就订在那天吧。我不要他的家产,也不要他的花轿,后天晚上,请他来天璇居和我圆房。”
“这?这是哪家订的规矩!”王妈妈领教到了德子春的厉害,认为有知识的人,骂起人来都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德子春也是一个野心家,身子还没过门呢,两只手就已经伸进了冯宝一的家里,要做“冯家的王熙凤”!
“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就这么办了!”德子春刺了王妈妈一眼,王妈妈感到心中一悸,慌忙退却,添油作醋地向冯宝一禀报一番。
“入赘?娘希匹,叫我入赘她们德家!”冯宝一一心想困住德子春,没想到反被德子春给困住了,女人没有迎进来,却让自己背了一个弃典忘祖、入赘德家的骂名。不得不承认冯宝一天生是个赌徒,喜欢挑战,所以德子春叫他入赘德园这个挑战,他也敢于接受了。
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开幕的那天,冯宝一的右眼开始上翻下跳,双腿也显得浮肿起来,尽管蒋太太请上门来的医生告诉他,这是痛风病发作的一种症状,但冯宝一心头笼罩的不祥之兆挥之不去。用世俗的眼光看,冯宝一不上眼德子春,她不施脂粉,不缠小脚,不讲礼节,胸不挺,腰不软,臀不肥,一举一动透着男儿的豪爽之气,属于花木兰、鉴湖女侠之类型,趋于现代女性的骨感美,故此冯宝一不上眼德子春这一“现代版”的开化的女性。他命令冯宝二替代自己,去破德子春的瓜,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德凤祥不认也栽了,冯家势力向德园渗透,通过占人就可以达到占房与占产的目的。
“冯宝二,行动的时候带上面具,免得德园的人看到,丢了冯家的丑!”
“好呢,好呢!”冯宝二求之不得,跃跃欲试。
“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天璇居里,德子春和德子秋商议着除奸的对策。
“不急,不急,离煞黑还有一个时辰,要沉住气!”德子春握着妹妹潮热的手,目光穿透门缝,落到门外帮着挂灯笼的德瑞年父子的碎影上;“机关设好了没?”
“都设好了。”德子秋说。
“都检查过了吗?”德子春问。
“我都检查三遍了。”德子秋说。
原来,她们在婚床的帏账上下了金丝索,然后安排德子秋藏于床下,当冯宝一躺在下面的时候,德子春会击打床栏给出信号,藏在床下的德子秋会拉紧手中的金丝索,套住冯宝一脖子,掌利剑从驼床下方剌入冯宝一后心……
午夜,冯宝二果然带着一张花脸面具蹿入天璇居,这张面具冯宝一亲手为他戴上,也是冯宝一当年捕杀地下党时戴过的一张面具。
德子春侧卧于床,枕边铺呈她的一头黑发和一条酥白的胳臂,见来人戴着面具,不敢贸然踏板上榻,以为冯宝一心里依然迈不出入赘的那道坎,怕外人笑话所以才戴这副行头。既然德子春引狼入室,狼来了,说什么也不能放它走!德子春一个孔雀开屏坐了起来,松开红色兜肚,现出两堆白雪,看得冯宝二是口鼻流血,嚷着“妹妹妹妹你莫骚,哥哥就来把你撩——”一步登上踏板,踉跄着扑向床上的尤物!
“时辰不早,快鸡叫了。你躺下吧,让我来好好的伺候你!”德子春的气息渗过面罩吹入他气海,乐得他的骨头都酥了,冯身体往后一倒果然躺下。德子春求得了个上位,见时机已到,一个猛子罩在冯的身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