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元年五月初,初夏的风和煦温暖。
汴州北郊的四君园,是那年剿灭秦贼后,天子所赐的别宅。园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甚为别致。此时更是绿意盈盈。
自从淮南、徐州撤军后,我有了一小段难得的休憩日子,便同惠儿一起带着友祯和双儿来此闲住几日。友祯已经一岁半,正牵着惠儿的手蹒跚走着,口里还在呜呀呜呀地学语。我看着他们走过来,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惠儿指指我向友祯轻语道,阿爷在那儿,去啊。
我也张手招呼着友祯,友祯起初还欲过来,却又立在原地瞪大眼睛望着我有些胆怯,惠儿扶着他道,祯儿去让阿爷抱呀。他却顺势依偎在惠儿怀中不肯上前,只是好奇地望着我。想来我这一年经常离开汴州,跟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友祯都对我生疏了。
我笑着过去一把抱起他来举过头顶,他被这飞起来的感觉逗得咯咯脆笑。不远处,正在和侍儿摆弄纸鸢的双儿见了,忙跑过来也缠着让我抱。惠儿见状也笑道,
夫君少有这等闲情,若此后安宁如是,这日子倒也罢了。
我一只手抱着友祯,一只手抱着双儿,听惠儿如此说,只得安慰她道,
快了,等我把这些烦心事解决了,咱们一家人就天天住在这儿,只管安享荣华,可好?
只怕夫君日渐显贵,便越来越不得安宁了。
怎么会?要不然等友祯长大了,我把这一切都留给友祯,我和你就回宋州,再建一个比这儿还好的园子,咱们在那儿养老如何?
惠儿未及说话,双儿却抢着嚷道,
阿爷,双儿也要去宋州住大园子!
闻听这稚嫩的童言,我和惠儿相视大笑,我只对双儿道,
双儿将来得嫁个王子公孙,怕是就看不上你阿爷的园子了!
夫君!惠儿突然正色叫道。我看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
夫君有鸿鹄之志,位极人臣显贵至尊却从来都是福祸相倚,友祯和双儿虽出身富贵,妾只盼他们能如常度日,平安一生即可。
我放下两个孩子,才要再对惠儿说些什么,却见我的侍从进了园子道,郡王,敬先生来了。
敬翔来了?定是与我上奏讨伐李克用的事情有关。我看了看惠儿,惠儿笑道,
妾说的没错吧?敬公追到这里,可见是要紧事,夫君去吧。
不必,我让他进来,你和孩子也在这儿吧。
惠儿点头,仍把两个孩子领到有长廊相隔的另一处小院中玩耍。
敬翔进来了,一见面就笑道,
郡王好兴致!在这等好去处乐享天伦,可是要羡煞敬翔?
大事未决,忙中偷闲而已。是长安来了消息?我招呼敬翔坐下道。
正是,张相公回信了。
怎么说?
张相公说李匡威、赫连铎在郡王请伐李克用之后,也已联名上奏请伐河东。圣上已在朝会上召群臣专议此事。正如意料中所想,多半人反对讨伐河东,无非是忌惮着杨复恭之威。张相公说圣上虽有“克用国之功臣,贼乱初平便对之用兵,朕若负了天下若何”之语,但揣测圣意,颇以李克用为心腹大患,欲除之久矣。张相公已说服孔纬相公一同向圣上进言。圣上深恶杨复恭专权,但不得不顾忌群臣,现正在左右不决中。张相公说当力说主上,出师河东!
自从四月里接到张浚的信后,我觉得张浚虽有欲利用我之嫌,但此事还是值得一试。李克用被围攻乃至被灭掉,于我于整个宣武都是一大快事。我决定就顺张浚的意,给朝廷上表请讨河东。我伐徐州是因为时溥屡次阻我奉皇命去淮南公干,李克用擅自发兵援徐,便同时溥一样是故意挑畔对抗朝廷之举。所以我请求圣上同意我讨伐乱臣李克用,以维护天家威严。
恰逢听说李克用在二月里因宿仇攻伐了云州,得亏卢龙军援手,李克用才没得逞。我便接着给张浚去信,让他千万要鼓动云州防御史赫连铎和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一起上表请伐李克用随意出兵乱他藩之罪。不然单凭我宣武一家之力,恐难与河东一战,而且天下皆知我与李克用有宿怨,此次虽有请伐上表,但一切还要听张相公在朝中调度,以我现在处境实在难以背负公报私仇的恶名。
张浚想利用我,我答应了,可我不能答应成为牵头组织者,一是没那么多精兵来充这个大头,二是若是兵败还不知有多少麻烦等着我。既然张浚比我还想灭掉李克用,他又在圣上眼前,就让他来领这个头,听说朝廷的几万神策军这两年在天天操练,行不行的也总该拉出来打一场了吧。
好,张浚既如此说,也是十有八九之事了,不如现在就去准备出河东之师。我对敬翔道。
敬翔点头又道,
还有一件好事是今早刚得知,请郡王尽快定夺。潞州冯霸遣人来,说已得了潞州,欲将潞州奉于郡王。
李克用自夺了昭义军,昭义军治所就由邢州改到了潞州,李克恭在潞州,虽然跟李克用同有恣意妄行的特点,但却没有半点李克用治军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