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三路大军向太康进发。贼军眼见这方气势,哪还有什么斗志,贼众数万却一触即散,估计那尚让一见沙陀军便习惯性溃败。太康一战,贼众几乎全歼,倒跑了尚让,他只领着一小支贼军向北逃窜。遂不去追,按原定计划往陈州西的西华杀过去,而西华的贼首是李克用的另一名手下败将黄思邺。
黄思邺这老匹夫据众守城,要战不赶紧出战,反而派一个大嗓门兵士登上城楼大声叫喊,诸路军都不知这是什么把戏,细听才知那人在叫骂,
李克用蛮夷狗贼!朱温忘恩负义!奸邪反贼!尔等还不速速退去,若要造次老子便将尔等碎尸万段……
如此等等,反反复复叫骂不止。李克用早就火冒三丈,命手下将士掌弓,向城上那兵士射去。多半是距离城门稍远,如沙陀兵般精于弓射者,那箭矢却不是射偏便是中途落下,竟无一支射中。李克用大骂手下,城门上兵士见此情形反而骂得更起劲更难听。
我回头看着我的义长子朱友裕,示意他搭弓射箭。此子从小便跟我在军中,膀大腰圆颇通骑射,此次正好让他试试身手。他一个不及束发的孩子,射中便罢,射不中也不会比李克用的手下更难看。友裕见我看他,立即会意。三步两步上前,臂膀满力,目光如注,箭如流星飞向城门,瞬时箭矢正中那兀自叫骂的兵士面门,兵士应声坠落。
霎时全军欢声雷动,李克用更是高叫,
朱军使,令郎真乃勇士!遂命人赠友裕良弓一把箭矢百支。
而那边城门上已经在忙活着射箭扔石头。李克用进攻讯号一发,沙陀军便如狼似虎地冲向城门。城上的人明显慌了,一边没命地射箭一边在撤退,那还有什么准头?城门一冲而破。三路大军涌入城中,好一阵砍杀,最后独不见黄思邺。到处找寻,抓住几个藏在南城门楼的小校,小校供称黄思邺已经在我们刚到城外时就已逃窜,说是去陈州搬救兵。
这老贼,居然扔下这一城的贼军自个儿跑了,追!
我宣武军一马当先,直逼陈州而去。
远远已看见陈州北的贼兵正在拔营向北逃窜,这黄思邺果然是跑回来了,不过不是搬救兵,而是通风报信让大本营的黄巢赶紧逃。
还想逃,倒不如给你们来个了断。我大喊一声,夺过身边小校背的战鼓,狂擂一通,宣武军将士奋力向前,铁骑在贼兵中连砍带辗,贼兵顿时死伤遍地。
这时陈州城北门突然大开,赵犨的陈州兵带着被围近一年的愤恨冲出来了。只见他们手中拿着火把,一边冲杀一边把火把扔在贼兵的营帐上,霎时火势连天。陈州骑兵还净把贼兵往火地里赶,遍地充斥着活人被焚烧的哀嚎。
屠杀的喧嚣终于结束了。整个北城门外只剩下遍地尸体一片狼藉和疲惫已极的宣武兵陈州兵。
这时陈州兵中有一员将领下马大步向我这边走来。他一身戎装,胡须飘白,清瘦干练。正是陈州守将赵犨。
我见他来至近前,便欲下马见礼。他却朗声道,
朱军使且慢!但请马上安坐,赵某自当引领朱军使,请诸位宣武将士入城暂歇!
闻听此言,我怔住了。论年纪,赵犨比我年长近三十岁,比我那阿舅王重荣年纪还大;论资历,他是忠唐的武将世家,而我归了大唐还不出一年的功夫。他恭敬如此,倒叫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赵犨说着便来牵马的缰绳,我立刻醒过神来,勒住马道,
赵将军使不得!羞煞晚辈了。在他的恭敬面前,我也不由地谦卑,并迅速跳下马,向赵犨拱手:
赵将军如此礼遇,叫朱某如何敢当!
赵犨哈哈一笑道,朱军使和宣武将士乃是我陈州的大恩人,想初被围时,宣武将士是第一个来拨救的。赵某虽在城中坚守,可也知朱军使为陈州曾几十次战于贼寇,今日更是帮陈州得见天日。赵某和陈州百姓如何能忘大恩!赵某为朱军使引马入城又有何不当?朱军使且请上马!
以前听惠儿说赵犨乃忠良之将,只是我见多了大唐众多为已私利不择手段的节使刺史地方守将,包括王重荣和我自己,已很难想像“忠良”二字。今日见了赵犨,虽然他已年迈,而且话语直白,可他这个人透出的那种英武耿直之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震慑,让我不由地自惭形秽。我不自觉得愈发恭敬道,
赵将军莫要再如此礼重,朱某实不敢当。陈州汴州接邻,贼寇侵扰陈州,朱某怎能坐视不理?其实朱某已仰慕赵将军日久,贱内少时便钦佩赵将军忠义雄武,言道陈州之困当尽力解救。朱某资历尚浅,日后还少不得赵将军提点相助。
哦,提点不敢,朱军使年轻有为,你我倒可成了忘年之交!只是未知尊夫人是哪门闺秀,如何认得赵某?
先泰山曾任宋州刺史,名讳张蕤。
原来是张使君家!哎呀这真是,那年我曾因公到过宋州府,张使君乃儒雅君子,曾设家宴款待于我,其夫人与女公子俱在坐。那女公子温婉娴雅,谈吐不凡。只是可惜,听说张使君致仕后竟不得天伦,丧命于匪盗!其家人也不知